想到韩老夫人的死状,她微微蹙眉,径自出去了。
不一会儿孔恬进屋,对韩琅进行一番查看。
他虽苏醒,意识却不太清晰,没隔多久又昏昏欲睡,陷入了混沌中。
下午韩琅再次发起高热。
孔恬心里头不是滋味,因为他意识到,这条命,他怕是捡不回来了。
宋离则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情绪,安抚他道:“先生无需自责,你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全看他自己的命数。”
孔恬叹了口气,许是想到自己的不幸经历,怜悯道:“我的孩子若还活着,也像韩琅这般大了。”
宋离闭嘴不语。
孔恬有些愁闷,宋离道:“上午韩琅说他好着呢。”
“是吗?”
“他还冲我笑。”
孔恬摇头,“他伤成了这般都能忍着,可见心智异于常人,倒是难为他了,还想着宽我们的心。”
宋离淡淡道:“先生放心吧,他死不了,骨头硬成这般,阴曹地府都不敢收。”
孔恬笑了笑,“这话倒把我宽慰了。”
之后的情形确实如宋离所料,韩琅渐渐稳定下来,没再反复高热。
胜在人年轻,身体底子不差,孔恬看着他一点点从鬼门关还阳,心里头甚感欣慰,总算没白忙活一场。
熬过了最艰难最凶险的那几日,韩琅的意识逐渐清明。
然而有时候清醒并不是好事,他必须去面对最糟糕的现实——韩老夫人被孟卓逼死。
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被挚友逼死了。
他这副支离破碎的身体,全拜挚友所赐。
每当午夜梦回时,韩琅总会看到韩老夫人自刎时的场景,鲜血溅洒进眼里,染红了他的眼眶,恨得刻骨。
然而他总是忍着,表面上越是平静,内心就愈加阴郁。
屋内药味浓重,宋离推开窗户换新鲜空气。
韩琅背上有伤,双腿捆着夹板,成日里躺在床上跟尸体一样无法动弹。
宋离小心翻动他的身子,查看伤形。
韩琅任由她摆布,像木头似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外面的天气极好,窗外的树枝开始抽出新芽,嫩绿的很小一撮。
许是被那新绿吸引,韩琅自言自语道:“抽芽了。”
宋离愣了愣,“嗯”了一声,没说其他。
她撩起他的衣袖看手臂上的鞭痕,伤口愈合得很好,已经结痂开始脱落。
“养得挺好。”
韩琅的视线缓缓落到她的脸上。
相处了这些日,他对主仆二人已经比较熟识,但奇怪的是他记不住她的脸,也记不住她说过的话。
那种感觉很怪异。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唯独对这人,总是记忆模糊。
也在这时,孔恬进屋来,见他的精神不错,说道:“现下天气转暖,再过些时日温然就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了。”
韩琅回过神儿,“这些日有劳先生费心。”
孔恬摆手,“待你身子恢复得稳妥些,咱们再去赵国,这里终归是齐国境内,怕夜长梦多出岔子。”
韩琅看着他欲言又止。
孔恬知他所想,正色道:“那日行得匆忙,没来得及处理老夫人他们,后来我找人去把他们就地葬了,等过了风头,再去祭拜也不迟。”
“多谢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对于韩老夫人的死亡,韩琅就像失忆一样,从来不提及。
哪怕情绪阴郁,心情糟糕,在他们面前从未表露出内心的煎熬与痛苦。
他不愿提,主仆也不会主动去说,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回避那段惨烈过往。
寒冬悄悄离去,初春姗姗来迟。
温煦的阳光滋润着小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人们脱去厚重的冬衣,满心欢喜地迎接这片暖洋洋的春意。
韩琅背上的箭伤愈合得很快,已经能坐起身了,无需再靠他人翻动身子,骨折的小腿则需要继续疗养,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的。
孔恬花重金定做来一把轮椅。
韩琅试了试,感觉还不错。
怕他情绪消极,孔恬安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温然切不可操之过急,需仔细养好为宜,谨防落下病根。”
韩琅轻轻摩挲轮椅,喃喃道:“不急,我这一生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在乎这一两日。”
孔恬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韩琅看向他,诚挚道:“先生的再造之恩,琅没齿难忘。”
孔恬连连摆手,“我是医家,当初既然答应过老夫人救人救到底,便不会食言。如今看着你日日康健,也算应了她的承诺。”
提到韩老夫人,韩琅的神情有些黯然。
孔恬忙转移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赵国?”
韩琅迅速恢复了平静,“我身子已大好,这两日便可动身。”
孔恬:“那明日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双方说定了后,晚上宋离收拾行头,翌日一早待城门大开他们便乘坐马车离开了朱昌镇。
孔恬御马,韩琅和宋离则坐在车内。
两人静默无声,性子都沉闷,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宋离打破沉寂,歪着头瞥了他一眼,问:“先生为什么不去魏国?”
韩琅淡淡道:“去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