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
苏叶找了周泓涵给食油厂修榨油机之后, 陆思远便回学校上课,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比以前更沉默了,他没事的时候就捧着一本书看, 不说话也不离开座位,看累了就休息, 每节课都不落下。
他的那帮兄弟见了,没有哪个不觉得奇怪的,一个兄弟诧异地问:“远子哥开始认真学习了?”
往常这种时候陆思远肯定会踢他一脚,这会他听了却没有反应, 只皱皱眉说“别闹”, 接着继续埋头看书。平时跟着他一块混日子的那帮兄弟, 没有一个不大开眼界的。
杨辰星明白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只拍了拍他的肩。
陆思远磨着性子听完一天的课, 做了这辈子都没有认真做过的事, 好像……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去办公室了找苏叶。他问:“苏老师, 我们厂的榨油机真能修好吗?”
苏叶给了他肯定的答复,笑眯眯地说:“放心, 一定能修好。所以你一定能拿到高中文凭吗?”
陆思远斩钉截铁地回复:“我也是。”
苏叶看着陆思远日渐成熟的眉眼, 这个叛逆不羁的男生经历了油厂这件事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变得成熟懂事。
苏叶不禁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不错啊,小伙子终于懂得努力了。答应老师, 以后凡事多三思, 不要冲动,谦虚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陆思远嘴唇抿得直直的, 没有吭声,苏叶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听进去了。
……
长友食油厂。
陆厂长让会计给每个下岗的工人发两块的津贴,解聘厂里过度饱和的劳动力。
一个个工人排队领了黄色牛皮纸装的津贴,牛皮纸信封里面硬硬的,装着四枚五角钱硬币。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再次下岗的事实。
陆厂长沉默地看着解聘下岗的名单,一个个地数了过去。名单上的每一个都是他的家人,每一个他都不舍得解聘。
他摘下眼镜,愧疚地说:“我对不住你们。以后你们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虽然我本事让你们吃饱饭,但一顿红薯还是请得起的。”
大伙看见他沧桑疲惫的面孔,心里不禁想:厂长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几天倾家荡产偿抵偿买机器的钱,还能说出这番话真不容易。跟厂长比比,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谁更惨一些。
虽然陆厂长买这批机器不对,可是仔细想想,他为的也是提高厂子的效益,把下岗的工人返聘回来。
“厂长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力了……”
“咱们厂子到今天都没有倒闭已经很好了!比好多厂子强多了!”
陆厂长卑微地恳求说:“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就请再相信我一次!我陆某人一定会带大家渡过这次的难关!”
虽然陆厂长承诺一定会让食油厂恢复往日的光荣,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大伙也没见到榨油机好转的迹象,心里犯起了嘀咕。
油厂里的人渐渐意识到陆厂长风头已经过去了,开始巴结起了风头正劲的副厂长。
覃兰家。
覃爸又一次下岗了,因为他的腿脚不够利索,还好覃兰妈仍在油厂里工作,否则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可是一个人的工资怎么够全家开销?家里除了两个孩子念书,覃爸吃的药也要花钱。
覃妈愁眉不展地算着账,几分钱、几毛钱的硬币反复地被她点来点去,她咬咬牙说:“油厂的于副给的彩礼钱有五百块呢……”
覃兰听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覃妈。
覃妈低声下气地恳求女儿,“于福达现在是副厂长、听说他以后能当厂长,妈不是让你嫁给他。你去跟他求个情,兴许你爸就能重回油厂工作了。我听说好几个人去求他,他都同意了。”
覃兰说:“陆思远说,陆厂长一定会把榨油机修好,爸爸下岗只是暂时的,我们耐心等等厂长吧。”
覃妈满脸疲惫和麻木,“厂长有本事修好机器就不会倾家荡产了,你只是去求求都不愿意吗?”
覃兰很怵于福达这个人,但她看着覃妈脸上卑微的乞求、覃爸在角落沉默地抽烟的背影,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来,她点点头说“好”。
下午放学后,覃兰没有留下来补课,她特意请了假去食油厂找于福达。
覃兰匆匆地走进了食油厂,恰好碰到了刚放学回家的陆思远一行人。覃兰陆思远和杨辰星两个是补语文的,背完课文小何老师就放他们走了。
杨辰星见到覃兰进了食油厂,诧异地问:“陆哥,我没有看错吧?那个不是覃兰吗!怎么走得匆匆忙忙的连声招呼都不打?”
陆思远注意到她走向的方向是办公楼,皱皱眉不由想起一些流言蜚语。
覃兰很快来到了于福达的办公室。
食油厂的条件很不错好,于福达不仅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里面摆着一套红木漆成的桌子。覃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烟味。
于福达正抽着“大前门”,看着报纸,他见覃兰来了笑眯眯地说:“兰兰来了。”
覃兰皱皱眉,对这个称呼很是不喜欢。
于福达笑眯眯把一杯茶推到小姑娘的面前,“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