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父不在家中,但我可以做这个主。”休留见再也瞒不下去,只能朝着玉羊一拱手道,“恳请小姐先进屋避寒,我即刻去领那孩子过来!”
说罢休留便转身离去,灵芝和雪衣急急掩上房门,一个拿斗篷裹了玉羊,另一个手忙脚乱地扶起炭炉重新点火……雪衣看着片刻间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木、不停打颤的玉羊,不竟又哭又骂道:“好好的作甚糟践自己?只是个孩子而已!你就是在这昆吾国里四野八荒地走上一遭,路边饿死病死的乞儿贫儿何止千百?更别说是异族的小孩,生下来能长大成人的怕都不比狼叼走的多!你今日救了一个,明日能救他成千上万?挺好的安生日子作何不过?非要……非要把话说到这般份上,是真的要让侯爷容你不得吗?”
“雪衣,你不懂,我不怪你。但并不是所有的世界都像这里一样,把饿死孩子看成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把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别……看成是与生俱来的命运。”玉羊咬着有些不听使唤的嘴唇,尽可能令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以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以为是我倒霉,或者是一次意外……现在我知道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我能尽我所能地去做一些事情!能让他们像人一样好好地活,像人一样吃饱穿暖的事情!”
没有理睬雪衣不解的目光,玉羊活动了一下已然冻僵的手腕,微笑道:“地龙会的目的,是希望分裂的国家可以一统,在北疆受难的遗民能够得以还乡……这是很好的事情,我也非常佩服你们一直在坚持去做……可是如今,我有了更想做的事情……不止是让昆吾的人民可以远离饥饿寒冻,颠沛流离……我想让天下所有爱好和平,勤劳本分的人们,都能够劳有所得,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我想让那些因为饥饿而变成盗贼的孩子都能够吃饱穿暖上学堂!我想让那些因为失去土地而典卖妻儿的人家可以合家团聚!我想让今后的昆吾国、今后的草原、今后的西域以及所有人所能抵达的地方,都不会再看到路边冻死的饿殍!我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躲在你们的背后看着这一切发生,让你们来安慰我‘这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这种毫无用处的话了!”
玉羊一口气将所有的念头都吼了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雪衣震惊到失神的目光,只是噙着泪光,强撑住一口气不让自己的气势低落下去:“……石门教会了我一件事情,我没有像先前自己想象的那样软弱无力。所以我要试试看,能不能不靠别人,把这条路走下去!如果说……我今天的话都是在痴人说梦,那么倘若眼下,我连孟极都保不住,才是真的厚颜无耻、大言不惭!才是真的不配来到这世界上!这个梦太大,我可能究其一生,也不过是在做一只不断碰壁的飞蛾,但是……如果连自己选择的道路都没有勇气去坚持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享受着本就不应该属于我的身份跟待遇呢!”
顾不得湿衣粘在身上所带来的刺骨寒意,玉羊咬着牙红着眼仿佛是在立誓,也仿佛是在对自己宣告一般,终于将长久以来埋在心中的委屈和不甘一并倾倒了出来——自打放弃了跟随景玗的念头以后,她便一直在寻找自己新的道路:原本只是打算作为“赎身”之用的石门庄园,给了她从未想过的自信;而诓骗招安孟鸟族,也原本只是为了减少石门被破坏风险的权宜之计……然而那半个多月来,随着与孟鸟一族的亲密相处,玉羊渐渐清晰了自己对于未来真正想实现的事情:用自己的头脑与知识,改变这个世界中应该被改变的部分!
“行了,姑娘,雪衣知道了,雪衣都知道了……你且先换了衣服,把钗子放下吧!”雪衣一边搂着玉羊安抚,一边用手掰开玉羊已经握得发白的手指,将那支银钗抽了出来。此时灵芝也已经把炭炉重新生了起来,屋内终于又开始恢复了些许暖意。在两个丫头的坚持与恳求下,玉羊总算是同意换了衣服,仍旧是坐在门前等候回音……不多时门外又响起了休留的声音:“您要见的人到了。”
“玉祥!”灵芝刚刚将门打开,孟极便风一样地闯进屋内,一头扎进玉羊怀里边哭边嚎,“快去救救我阿爸,快去救救我哥哥!求求你,救救他们!呜呜……救救他们……呜咿咿……”
“孟极,你先别哭,慢慢说!我听着!”玉羊心疼地解开捆住孟极双手的绳索,之后又用手揉着她冻得发青的脸颊,上面纵横交错的眼泪鼻涕已经被冻成了一片片水渍霜痕。在孟极断断续续的描述和休留的补充之中,玉羊终于大致明白了这两天在石门内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