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未曾想到,这个本就已经注定了遗腹子身世的可怜孩子,如今会在这样一个愁云惨淡的月夜里提前迎来自己的人生。
军医来了,稳婆来了,城中大夫来了……然而无论是哪个进到屋内看过情形,都是一脸凝重表情,连连摇头……景家内宅遭人暗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头上,景玗星夜赶回院内,如今也只能等在东侧厢房中无计可施——景合玥是他最看重的景家血亲之一,而合玥腹中的又是慕容栩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骨血……伴随西厢房中传来的阵阵惨叫与熙攘人声,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身陷囹圄时的那种焦虑与无力感:什么都无法做到,什么都无法挽回,也什么都无法施展的无力感。
惨叫声断断续续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天完全亮起来之后,才忽然被一声微弱的啼哭打破……临时搭建的产房内,已经浑身沾血的玉羊从稳婆手中抱过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一边呼唤大夫给景合玥止血,一边迭声安慰道:
“好了……合玥,你看,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呢!合玥,你做到了,你太了不起了!合玥,你睁开眼看看啊,这是你的儿子!你和他的儿子……你做到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要坚持住……”
床铺边缘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淌,大夫来看了几遍,却始终都是无从下手……面色惨白的景合玥听见玉羊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了看襁褓中啼哭不至的小婴儿,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随后嘴唇开阖,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玉羊凑近前去,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景合玥的声音,只零零碎碎地捕捉到一些错落的词句,连接拼合,最终得到了一句竭尽生命的嘱托:
“……嫂嫂,代我……照顾他……叫玗哥哥……给他取一个……长寿的名字……不要像他爹娘一样……走得……这么急……”
随着耳边最后的一丝吐息渐渐消散,眼前刚刚成为母亲的景合玥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玉羊忍着心中剧痛将孩子交给稳婆,伸手抚上景合玥半昧的双眼,这才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床前号啕大哭起来……伴随屋内哭声响起,屋外的人也骤然变了神色,景玗在东厢房内听见动静,手中正在抄经的笔顿时被一捏两断。
在猝然而止的血色的黎明中,贞阳城同时迎来了新生的降临与死亡的阴影,这一个无法挽回的夜晚注定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正如同东厢房窗棂前那一页被笔墨弄污的保生经文一样,再也无法落毫续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