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昆吾廷议传统,此时淳和帝如此发问,便是希望百官能保举将领,同时共议兵马粮草运筹之事,一起想办法将此事平了……然而根据昆吾国朝廷发兵的传统,负责领兵的除了得了虎符的将领以外,还需一名高阶文官负责“监军”……如此保举将领的堂上官员便极有可能被淳和帝降旨,遣作监军——若是平定地龙会那般的杂寇水匪,当一回监军领些功绩封赏,倒也罢了,可是景玗自一战扫平北疆后,便是昆吾国内人人皆知的善战骁将,这时候带着十万大军汹汹而来,谁敢在这节骨眼上触其锋芒?
“怎么了?都哑了?”见文武群臣一个都不说话,淳和帝顿时显得更不乐意了,“一个两个问朕索要钱粮的时候,倒是个顶个的能说会道!如今到了你们为朕分忧的时候,怎么都跟泥人木偶一般指望不上?我今儿还不信偌大个朝廷,就找不出一个人能治那白子妖胎了——你们现在就给我议!今天不议出个所以然来,一个都不许下朝回去!”
“圣上!”见淳和帝动了真气,从堂下百官中忽站出一个人来,向着淳和帝躬身一礼,朗声道,“圣上,下官万死,想请圣上为社稷苍生领一件功垂万世的大业——下官恳请圣上御驾亲征,率雄兵猛将开赴余泽,诛灭那白子妖獠!”
此话一出,包括淳和帝在内的堂上众人齐齐都抽了一口冷气,整座大殿冷场了足足有半分来钟,目光都齐齐钉在说话之人——身穿红袍的御史大夫常思齐身上。良久,站在百官队首的宰相梁元道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个站出来指着对方斥责道:“圣上是万乘之尊,天下共主,身为臣子如何能让圣上以身赴险?竟敢在朝堂上口吐如此悖逆之言,你是疯了不成?”
梁元道如此出声,立刻引来堂下呼应一片。然而御史大夫常思齐却并未退缩,仍旧按照昆吾朝廷祖制“言官不跪”屹立于大殿正中,接着争辩道:“圣上明鉴,下官敢如此进言,便是为了昆吾的江山社稷着想——如今四海变乱,百姓不宁,皆是由我朝眼下武运不兴而起!那白子妖獠胆敢以下犯上,兵犯余泽,也正是误以为我朝孱弱,斯文可欺的缘故!为今之计,便只有圣上携真龙之威,以上克下,兴正却邪,方能够重振我朝纲纪,光复列祖武威,令百姓归顺,四海靡服!”
一番话铿锵有力地说完,文武百官听着竟也有些道理——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确多多少少跟淳和帝轻武重文有些关系。若是淳和帝能像先帝一样带着十万雄兵挥师北上,与西戎北狄交战十数年,最终迫使西戎承认划河而治的疆野分界,不敢再轻易南下叨扰……遥想当年先帝雄姿,哪里会有如今四隅山道乱了两道半的情形出现?
在没人胆敢保举将领出征且自荐监军的情况下,淳和帝“御驾亲征”竟然也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乎众人的眼神又齐刷刷地转向了位于龙座上的淳和帝,时刻准备着根据天子的意见来决定自己的发言立场。
淳和帝万万没想到,领兵讨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有朝一日竟然也有砸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作为一个文治君主,他非常不乐意领下“御驾亲征”这个请命,但此时此刻也不能当即否决,否则便是坐实了自己庸弱可欺,胆怯畏战的骂名……淳和帝在百官若有若无的眼光中如坐针毡地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将话题丢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宰相:“兹事体大……梁相,你如何看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