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造商堡驿寨是朝廷推行的强制新政,地方官吏不敢怠慢,于是乎便只能派人去找阴承运商量办法。阴承运于明面上答应帮忙说服山民,暗中却煽动巫老们率领乡众去县衙门口聚众静坐,向县中百姓痛陈新法带来的种种灾变,并传播谣言宣称新起的商堡会给各地带来更多的妖法异物与灾祸……面对这些打不得抓不得的族老巫师,县衙毫无办法,只能好言安抚哄劝,同时便借着“民心存疑,不可冒进”为由,一再拖延商堡修建完工的进度。
如此这般又是七年过去,山下的商堡始终建不起来,山上的阴家族寨却是修得愈发恢弘壮阔了。在确定了自己于山中的绝对影响力之后,阴承运的胆量与野心都开始愈发膨胀——自去年秋天亦始,他已经在寨中偷偷修建了匠造作坊,开始仿制祝馀国朝廷军使用的铜火铳;除此以外,他还命人带着钱粮坐船出海,寻访散布在南洋诸岛上的海盗,与他们秘密建立联络交易,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扣开铜镜下的镜匣,阴承运从中取出了一枚小瓷瓶——里面的药是叔父留下的,说是父亲收押后从牢里偷偷送出的东西,传闻是自当今天子景玗手中所出的毒药,不致人死却能令人痛不欲生,天下罕见……手中的毒,与池中的鱼,都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亦是帮助他控制泠陵山民,实现复兴家族誓愿的“法宝”。
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件唯一能够让自己与景玗产生关联的现实证物,阴承运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能够办到的事情,我未尝不能够一样做到!你可以自我明家手中窃取荣华恩宠,自昆吾天子手中窃取国祚社稷,那么我未尝不可从你的手中,将这一切都夺为所有!
如是打定了主意,阴承运烦躁的心绪才稍稍得以平复。是夜月黑风高,浓云再一次遮蔽了胧月疏星,然而这漆深的黑夜却是恰如其分地包裹了阴承运的执妄……他吹灭烛火,将铜镜扣下,哼着记忆中的天虞城曲调,追思着少年时代的过往种种,以及构思着未来的无限风光,全然没有察觉到寨外的竹林深处,啼鸣的老枭忽然断了声息——两道迅捷的影子已然矗立于树梢阴影间,借着云隙间洒落的点点月色,冷静而审慎地打量着大寨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