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凌正跟在两位老峰主身后，闻言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痊愈。”
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蒲团上一声不吭的九黎。
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心中一叹。
他迫不得已祭出小黑剑完整形态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但想到小白的队友等级，他也觉得委屈，不准备主动解释什么。
微生羽敏锐地察觉到了徒儿和顾长凌之间，无声的争锋。
他看了眼嘴角含笑，却没有给顾长凌一个正眼的徒弟，就知道这次不像以前那样斗嘴输了不高兴，而是动了真怒。
再看顾长凌选择视而不见，竟然也舍得生徒儿的气，真的较劲起来。
……之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微生羽仔细回想这一日发生的事，也没想出自己错过了什么。
虽然满心疑惑，他也没有点破，取出两个蒲团放在宁观原来坐的主位上，温声道：“祖父，外公，快坐吧。”
秦慎言知道他这是在给舅舅开罪，没有拂他的意，笑着坐下了。
宁若秋紧随其后。
顾长凌也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九黎身边，笑容不变地看着对面的路星辰和木川流，问道：“刚才在说什么这么投入呢，连我们进来都没发现。”
路星辰扫了眼顾长凌和九黎脸上虚假的笑脸，很聪明地没接话。
木川流完全没发觉暗中的机锋。
他听故事正听到兴头上呢，闻言兴冲冲道：“我们在说千年宗战的起源，刚刚说到域外魔修用天机锁封锁了擎天大陆，被擎云宗的散仙前辈撞破呢。哦，还说北溟三宗用来蒙蔽天机的仙器，可能就是这天机锁！”
秦慎言看向意外沉默的九黎，还以为他是因着长辈当面拘谨起来，便笑呵呵道：“你们接着说，不必管我们。”
“是，谨遵太师祖令旨~”
九黎忽略了身边的顾长凌，扬起真心的笑容，皮了一句。
果然将秦慎言逗笑了。
宁观见秦慎言心情大好，彻底放过自己的失言之罪，当下也笑起来，在微生羽身旁坐下，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被家里的崽护着，这感觉真他娘好啊！
他嘿嘿笑着说：“小黎儿说的可比我精彩多了，师伯，父亲也不妨听一听。”
秦慎言瞧了他一眼，宁若秋笑呵呵地说：“这是自然。”
说着，他看向老友，道：“这小子嘴拙得很，他的话你就当个屁放了，别同他计较，不值当。”
秦慎言：“……”
还真不愧是亲生的父子，一样的“嘴拙”啊。
看他一脸的一言难尽，九黎忍笑道：“那徒孙儿就献丑啦。”
秦慎言换上一张笑脸，看着他道：“黎儿说吧，不必理会旁人。”
旁人·宁若秋父子挂着如出一辙的粗狂笑容，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九黎从善如流道：“那位散仙前辈在世界外看到大陆乌云罩顶，血气翻涌，触目惊心。再看那天机锁，便知道这是关乎整个大陆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也不敢擅专，便悄然返回大陆，暗中联合了我们浩天宗和雪神宫。
而后，集五位散仙，十六位渡劫之力，推算出了整件事，看破了魔修的阴谋。”
秦慎言点头，抚须笑道：“不错，黎儿说的分毫不差。”
九黎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接着道：“当时世界意识已经开始被蚕食，事态严峻，刻不容缓！”
“当是时，上三宗大能联手推算出大陆上界外之人身在何处，直接由十位渡劫前辈出手擒拿。
再有余下十二位渡劫大能率领门下大乘合体修士，以雷霆手段镇压争斗的宗门，将擎天盟控制在手。
“而后上三宗宣告世人，揭露域外魔修的阴谋，当着全大陆修士的面将域外魔修斩杀，并将擎天盟中助纣为虐的罪魁尽数杀灭。
一举粉碎了擎天盟的存在，肃清不正之风。
“在这之后，三宗前辈更以大魄力，制定了千年宗战，以此分配资源，杜绝厮杀。
如此历经两三千年，大陆秩序稳固，沉疴尽除，慢慢化去了血戾之气，才有了如今的气象。”
“好！”
木川流握拳，为前辈们喝了声彩，满面都是激动之色。
路星辰却点出了九黎遗漏的部分，道：“那大陆封锁又是如何破除的？那天机锁又如何了？”
木川流也想起这一遭来，忙也说：“是啊！九黎师兄，那天机锁是怎么处置的，当时就算没有毁掉，也应该被上三宗收着啊？怎么会落到北溟三宗手里，又养出这些恶人来！”
别问为什么就笃定北溟三宗的“仙器”，是天机锁。
蒙蔽天机的法器不是没有——比如秦老峰主机遇所得的“遮天钟”，就是一件半仙器。
但“遮天钟”这样的半仙器，也顶多只能模糊渡劫修士推算天机，想蒙蔽天道？
根本不可能！
而北溟三宗如此作恶多端，业障累累，因果缠身，竟然能渡正道雷劫，甚至飞升仙界。
他们所倚仗的宝贝，何止是蒙蔽天机，简直是捂着天道的眼睛，肆意妄为啊！
这样的法器何等罕见，擎天大陆不过是一个中世界，这般神物，可一不可再。
除了“天机锁”，根本不作他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急，这不就要说到它嘛。”
九黎笑着道：“刚才只说了渡劫前辈的施为，而上三宗的散仙前辈们，在当时就带着各自宗门的镇派秘宝，来到界壁。他们联手，以绝强攻击攻破大陆封锁！”
“虽然咱们上三宗的镇派宝贝是仙器，比那半神器天机锁，等级差了一线。
但天机锁主要还是用于蒙蔽天机，而非攻击法器。
以三敌一，几乎将天机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差点就断成两截了！
眼看就要将天机锁制服，万万没想到，就在最后关头，那天机锁竟然逃了！”
“逃了？！”
木川流扼腕，“居然让它逃了！”
路星辰却疑惑道：“便是逃了，散仙前辈也不会放弃寻找才是。何况，那天机锁还被北溟三宗得了，说明它并没有离开擎天中世界，不应该找不到啊。”
九黎道：“宗门记载说，当时那天机锁是被万魔大世界的大能，召唤回去了。他们一路追着，杀去了万魔大世界，最后被万魔大世界第一魔宗——万魔宗击退。因我们不敌，前辈们又想那天机锁已经被打得半残，再不能用来谋害大陆，也就罢手了。但现在看来，前辈们都被骗了。”
“被骗了？怎么会？！”
木川流不敢置信。
顾长凌笑道：“怎么不会，你忘了天机锁是干什么的了？想必它当初正是蒙蔽天机，做出逃回万魔大陆的假象，实则藏进了擎天大陆，再封锁自己的气机，躲了起来。”
顿了顿，他沉吟道：“它这一躲恐怕就是几万年，当初经历魔修之战的前辈们不是飞升就是不在了，它才敢现身。”
“不过天机锁伤势那么重，作为法器，灵识或许可以休养回来，本体却不可能自然修复，势必要用天材地宝重新祭炼。
所以，它肯定得找个主人，来帮它疗伤。
或许它会制造一个秘境——唔，这个秘境很可能就是逍遥神宫，吸引修士进来。然后，它选中了江家祖先，顺理成章地被他带走了。”
“哈哈，长凌说的不错。宗主和那擎天商行的辰骁少主，也是这么说的。”
宁观抚掌笑道。
路星辰迟疑道：“长凌兄，依你之见，是天机锁自己做了这些事？不是天机锁的主人？有没有可能，那江家的祖先就是域外魔修，就是那天机锁的主人呢？”
顾长凌摇头，“可能性不大。”
路星辰蹙眉，仍有怀疑。
微生羽出声道：“当时散仙大能们返回后，又将大陆彻查了数遍，将漏网之余斩杀殆尽。能认主天机锁的主人，势必修为不低。以天机锁当时的伤势，藏它自己容易，想将它的主人藏起来，却绝无可能。”
木川流瞠目道：“师叔是说，天机锁抛弃了自己的主人？”
微生羽摇头，“或许它根本就没有主人。”
“这话怎么说？”
木川流更糊涂了。
九黎哈哈笑道：“川流师弟不知道了吧。仙器器灵就和妖修一样，能动能跑，有自己的想法，也能自己修炼。”
“你看那些灵兽认主后，若是化形成了妖修，大多都会和主人解除契约，自行修炼。
仙器器灵虽然不能如妖修这般，解除契约，但如果它的主人死了，它就是自由身了。
唔，这天机锁还是半神器，必定是上界之物，流落到下界，那它原来的主人肯定已经陨落了。”
“这样啊……”
木川流眼中异彩连连，满心震撼。
路星辰听了这番说辞，才算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这么说来，五万年前，天机锁说不定和万魔宗就是合作的关系。
它负责封锁擎天大陆，而万魔宗负责催化血戾魔气。
万魔宗这么做，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我们大陆变成万魔大世界的附属世界。
那天机锁的目的么……”
路星辰沉吟道：“观北溟三宗行事，所作所为是为了炼化修士神魂，养育魂虫。想来，天机锁真正需要的，就是此物了。那么，它当初之所以和万魔宗合作，一定也是出于类似的目的。”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蓦地一顿，而后看向宁观道：“师祖，当年被杀灭的五千万修士，他们的魂魄不会也被炼化成魂石了吧？！”
宁观：“……”
宁观被问住了。
他挠挠头，讪讪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宁若秋眼神飘了一下，回避了他的目光。
得，他老人家也不知道。
宁观只好看向秦慎言，后者抚须笑道：“小子说的不错，他们的魂魄确实大多都散了。不过，当时前辈们只以为是万魔宗抽了这些魂魄，修炼邪功，没有想到天机锁在其中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否则，当时说什么，也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说着，秦慎言赞许地看了眼路星辰。
只听他方才那一番言辞，就知他胸有丘壑，是个聪慧的孩子。
他再看九黎，眼中更显满意，心道徒孙儿的眼光好极了。
又看宁观，不由就带了点嫌弃之色。
宁观被看得尴尬，讪讪地挠了挠头。
木川流消化了一下这对话里藏着的可怕信息，咽了咽口水，呐呐道：“这还是半神器……根本就是魔器吧！”
九黎见他吓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笑道：“半神器只是法器品级，与器灵是神是魔无关。不过，那天机锁原来的主人，定是魔修无疑了。”
“嗯，九黎兄说的没错。”
木川流很是赞同，心有余悸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木川流奇怪道：“也不知道那天机锁要魂虫干什么。它一个法器，要疗伤吃魂石还比较正常，魂虫不是专门吃神魂的妖虫吗？它能怎么用这玩意儿疗伤啊？”
九黎笑笑道：“等抓住它，就知道了。”
“嗯！”
木川流打起精神道：“这次一定要抓住它，绝对不能让它跑了！”
“跑不了的。”
九黎很有信心。
他们几个小辈都能想明白的事，长辈们肯定看得更加分明。
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任那天机锁再了得，九黎也相信浩天宗和擎天商行能够旗开得胜。
想到这里，九黎看向宁观，道：“明天就是炼器大比开展之日，不过我想几位前辈应该等不到那时候了。舅公，我们还是抓紧回万器岛吧。”
“行！”
宁观当即催动随身洞府，往万器岛而去。
秦慎言皱眉道：“此去万器岛，怕是不妥。”
“怎么，”宁若秋看向他，“你是怕北溟三宗狗急跳墙，用万器岛上的小辈，威胁师父他们罢手？”
秦慎言点头。
宁若秋摆手，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他不是可能会用万器岛的宗门弟子做威胁，而是一定会这么干！”
“啊？”
木川流一呆，“那我们还去啊。”
宁若秋哈哈笑道：“怕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会这么干，所以宗门定会安排至少一名渡劫保护岛上的人。
否则，北溟海被咱们和擎天商行瓜分了，岛上的弟子又死了。雪神宫和擎云宗还不得借题发挥，对我们发难，借此分润战利品？
瞎，我们怎么可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所以放心啦，万器岛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然渡劫大能打起来，没个轻重，躲在其他地方看热闹，反而可能遭殃。”
……哦。
木川流立刻安心了。
见事情说定了，秦慎言笑盈盈道：“黎儿今次炼制的无暇丹在何处，可否给太师祖一观呀？”
微生羽回宗后，与他关系日渐亲密。
当初剑峰雪陵的道蕴丹异象，他很清楚是谁所为，因此不像外人那般先入为主，认为是微生羽炼成了无暇丹。
九黎欣然应允。
秦慎言看过后自是赞赏连连，随后听说碧云丹乃微生羽的自创丹药，便仔细询问起来。
微生羽也不藏私，将自己的领悟和炼丹的心得娓娓道来。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五名丹修便在一处讨论丹道，完全将他人撇在一旁。
宁观看看老神在在的宁若秋，凑到顾长凌身边来。
[长凌，你和徒孙儿怎么回事？吵架啦？]
宁观不是瞎子，自然将九黎和顾长凌无声的争锋看在眼里。
撇开其他不说，他知道顾长凌的剑道仰赖的是什么，只怕他和九黎出了什么事，动摇他的道基，不能不重视。
顾长凌看了一眼兴致勃勃地听秦慎言讲道的九黎，心中一叹。
[没什么，只是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唉，算了，多说无益。]
听他语气颓丧又懊恼，但并没有多失意，待九黎的爱重之心一如往昔，宁观心下大安。
随即——
[什么蠢事呀？说来与师祖听听呗。]
宁观笑眯眯地瞅着顾长凌。
顾长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宁观的随身洞府速度，自然比微生羽的更快，不过半刻钟时间，他们就到了万器岛。
“到了。”
宁观出声打断了丹师们的交流。
几人都意犹未尽，但也没有再继续。
顾长凌像以前每一次那样，伸手要抱九黎上轮椅，九黎挡开了他的手，笑笑道：“谢谢，不劳烦了。”
说着，自顾自地用轻身术飞上了轮椅，转头对微生羽道：“师父，我们出去吧。”
“……嗯。”
微生羽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顾长凌，虽然有些担心，但到底心还是偏向自家徒弟的，便同九黎一起走出了剑洞。
顾长凌直起身，深深地看了九黎的后脑勺一眼，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木川流：“……”
木川流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什么，拉住路星辰的手，小声问道：“他们怎么了？九黎师兄……生顾长凌的气了？顾长凌干什么了啊？”
在他看来，就算顾长凌暗恋九黎的事情露了陷，九黎都能装作不知道，照样和顾长凌像以前那样相处。
说一句没心没肺，都是客气了。
这样的九黎竟然认真生气起来，那顾长凌肯定做了非常非常可怕的事。
至少比他偷偷喜欢九黎，要可怕一百倍！
看他一脸害怕的模样，路星辰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木川流的头，摇头道：“师兄也不知道，不过……”
回想顾长凌的斑斑劣迹，路星辰表情郑重，认真道：“听我的，离顾长凌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慢慢的我懂了”宝贝！让你颇费啦，mua！谢谢小倾和，小莫想，么么哒！
【有奖竞猜继续撒~哈哈哈，看看哪个宝贝和我脑回路最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