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成以为他自己有多了不起?”苏念念抹了把眼睛,声音里含着再也抑制不住委屈,“他凭什么嘲笑我?”
苏焱眼神一凛,嘴角的笑意消散:“你什么时候碰到的这号垃圾?怎么不和我说?”
酒精的催发下,苏念念口不择言,根本没有断断续续地念叨:“从小你就聪明,我到初中连十以上的加减法都不会。\"
\"所有人都说,家里的灵气都遗传给你了。\"
她眸中含着泪,看得苏焱一阵慌乱。
“我以为,以为他没有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苏念念捂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他把我当朋友。”
苏焱张了张唇,看着哭得崩溃的苏念念,哑口无言。
他握紧了拳头,飞快斟酌着说辞,一向骄傲的少年,在目前的情况的束手无策,恨不得回去把林书成吊起来打。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苏焱看着缩在角落里坐着,捂着脸看不清表情的苏念念,轻声喊了一句:“念念。”
\"你看看哥,脑子也就是一般般的水平。\"他突然求救般指了指裴言卿:“我们裴老板,天天骂我,哥都被骂麻了。”
“哥就啥也不是。”苏焱有些语无伦次,“所以,那谁,林什么东西的,更是连我一根脚指头都不如。”
最后,他总结:“你就把他的话当放屁。”
裴言卿没有说话,前排明明灭灭的车灯一下下投在他眉骨上,无端显得冷肃。
苏焱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也没见苏念念有任何回应,心脏都悬了起来,他俯下身子,试探着想去观察苏念念的表情。
然后看着刚刚还哭得委屈的人此刻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垂下,投下一圈阴影。
“我靠。”苏焱骂了一声。
自己这一番真情实感终究是错付了!
苏丫丫,你好样的。
前排的裴言卿透过后视镜,稍稍往后看了一眼。
“这丫头。”苏焱气呼呼地吐槽:“我和她谈心,这都能睡着?”
话毕,裴言卿稍稍放慢了些速度。
车窗外的街景匆匆拂过,苏焱一下一下摩挲着虎口,定定盯着某一点,眸色若有所思。
直到他听到裴言卿轻声问:“念念这种情况,是因为学习障碍吗?”
苏焱双手握紧,默了好一会,低低应了声。
他从未想过裴言卿会出口问。
他这人淡漠得可怕,任何本职之外的事情,从不过多询问,就好像游离于人群之外,毫无一丝烟火气。
他经常听见科室的护士,悄悄喊他“裴神仙。”
神仙神仙,医死人药白骨,却高高在上,不能共情世人八苦。
苏念念的事情,苏焱从来是三缄其口,怕周身人给她带来一点伤害。
但裴言卿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直觉,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大概因为他是“神仙”吧。
苏焱低垂着眼,再一遍强调:“裴老板,我妹很聪明,她智商没有问题。”
“我知道。”裴言卿不假思索道。
这样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问题。
苏焱眉目间涌上些阴霾,“可是肤浅的人不知道。”
他比苏念念大三岁,父母工作忙,几乎是一生下来,他们就放在老宅养着。从小,他陪着苏念念长大。
苏焱自小学东西快,身边的赞誉多如牛毛,但有一个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妹妹。
苏念念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但逢人就笑,开心了只会“呀呀呀”地喊,至此有了小名,苏丫丫。
苏焱一开始不喜欢这个包袱一般的奶团子,觉得她蠢得要死。
但这丫头就和感受不到他人的喜恶般,哪怕他再不耐烦,依旧“呀呀呀”地把她最喜欢的糖塞给他。
他以为自己很烦这个妹妹,结果在听到佣人聚在一起,语气轻蔑地说苏家生了个傻子后,一瞬间气得红了眼眶。
当天便上报爷爷,将几个佣人辞退。
之后苏丫丫依旧没心没肺地,什么也不懂般,黏糊糊地往他身边凑。
苏焱不放心新来的佣人,于是经常绷着脸将人看在身边。
直到苏念念上了小学,她对数字极为不敏感的问题才逐渐体现。
十以内的加减法,苏焱三岁就能弄明白的问题,苏念念直到小学毕业,才堪堪弄懂。
苏焱去网上查了资料,发现这是一种学习障碍,并不是常人口中的“智商有问题。”
但对于苏家来说,这显然是不能于外人道的“家丑”,就算知道,也没有带苏念念去医院积极治疗。
苏焱试着带苏念念去了医院,但那时年纪尚小的她眸中满是惊恐,求着他别带她去医院,她没有病,并哭着保证以后更加努力。
那是苏焱自小到大,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无可奈何。
自那后起,苏念念变得越来越沉默。
苏焱不止一次听到爷爷奶奶的叹息。
周围越来越多异样的眼光。
每逢过节,苏家人员多,来来去去的人能闲出屁来,这种话题反复地提,似乎要把他往天上吹,把苏丫丫往地上踩。
那时候,S市的人说起苏家,就要叹息又幸灾乐祸地谈几句苏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