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少卿李青,大襄首位新科状元。
户部侍郎林佑,大襄开国朝臣之一。
御史台魏舒华,大襄八年状元郎。
中书省秦项君,大襄十一年探花郎。
“这几人都是在朝官员,入仕时间也都不短,虽非重臣,但无一不是要臣,最重要的是,这几人全都不属于三方势力中的任何一方,大殿下选了这几个人出来给你做老师,真可谓煞费苦心。”
日西斜,天渐昏,晕黄的烛火不知何时被点了起来。
李青的手上正拿着一张写着几人名字的宣纸,视线则落在了与他对立而坐的四皇子燕煦身上,笑道:“那么四殿下,你要选哪一个?我吗?”
燕煦看了李青一眼,轻笑一声,抬手拿过他手中的宣纸,并将其搁在二人中间的桌几上,食指点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秦项君,大襄十一年的探花郎,年至四六方才中举,次年高中探花。”
李青闻言,便知对方意欲如何。
可即便已知燕煦心思缜密,李青眼下仍旧不免一惊。
抬首,看着对方微弯的嘴角,及纯真无害的脸,李青的内心忍不住再次一颤,眼前这位四殿下有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深沉的心机,且雷厉风行,甫提便做,上次交谈才提及的府中耳目一事,不过小半个月过去,便被他尽数拔除。其过程还是经由大皇子之手,令人无从挑剔怀疑,若非自己与他同在一条船上,必然也不会怀疑他竟然也觊觎帝位。
“嗯?”久久未得李青回应,燕煦不由嗯了一声,抬眼看去,开口道,“你觉得不妥?”
李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这是最合适的人选,大襄十一年,秦项君已年近五十,虽高中探花,可由于年岁的原因,朝廷并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只被调到中书省呆着,中书令虽是当朝要职,可那里却并非秦大人心之所往之处。”
燕煦勾了勾嘴角:“哦,你知道?”
李青漫然一笑,从容且自若:“秦大人私下虽不常与朝中之人多有接触,可我与他同属当朝清贵,比起旁人,接触的自然要多一些,据我所知,秦大人生于黄河边上,对治水一道颇有心得,当年他几度名落孙山却一再重整旗鼓,为的就是高中之后进入工部,继而重整黄河流域,以解该带百姓每年春夏都要遭遇的水淹之苦。”
话语至此,李青顿了顿,从容淡定的脸上,钦佩之意顿生:“十年寒窗,为的不只是功成名就,亦是欲为家国、为百姓而谋福祉,然秦大人终究上了岁数,故而当年启帝陛下只给他安排了个相对轻松的职位,大皇子初掌朝政之时,秦大人也有上奏,不过也被大殿下驳回了。”李青轻叹了声,甚是惋惜,“空有纵横天下的大志,却无发挥的舞台,秦大人的心中必然是不甘的。”
人活于世,各有原则。而原则之所以弥足珍贵,正在于这世间有人不惜代价地坚持着。
燕煦同样动容,但他却没做表示,只点了点头:“嗯,那就他了。”
李青侧眼凝视了燕煦一会儿,收回视线,看着面前那张写着名字的宣纸,状似漫不经心地笑问道:“若是允诺了,那事成之时,殿下真能应诺吗?”
李青面上笑意依旧,闪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子,再抬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燕煦,洞彻人心的双眼里嬉笑褪去,宛如刀锋锋锐。
“四殿下你就不担心秦大人因为年纪的缘故而出意外?”
见其色,闻其言,燕煦毫不介怀,眉梢轻扬,安然一笑,坦坦荡荡地抬眸与之对视。
“是有些担心,可那又如何?”垂眼,燕煦抬手拿起桌几上的茶杯细细打量着,神色因为散漫而显得有些懒洋洋,“人各有志,这是秦大人自己的坚持,你我所能做的唯有成全,即便最后真是最坏的结果,能为心中所求而死,亦不枉此生。”
“好。”李青狠狠地拍了下大腿,道,“好一句人各有志,为了这一句你我当饮此杯,殿下请。”
话毕,李青先干为敬。
……
燕煦一阵无语,好半晌才欲言又止道:“李大人,这是茶。”
李青挑眉:“以茶代酒,岂非更显风雅?”
燕煦一脸你高兴就好地就着还在手里的茶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许久,李青颇有些感慨地说道:“高风亮节,秦大人他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谁不是呢。”看着宣纸上的几个人名,燕煦信口接道,可心下却是一阵酸涩。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由燕辰亲自出马求情,那母妃和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而他的大哥,是个君子,谦谦君子是不会乘机将自己的人塞到他身边的。其他人的,更加不会,所以由燕辰所挑出的人选,必然是这场夺嫡斗争中的绝对中立者。
但所谓的中立,因时制宜,尤其是在政治上。对政客而言,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稳定的立场,只在权益分配是否得当。
而所谓的权益,可以是名,可以是利,同样也可以是意欲为天下为万民谋福祉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