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秋。
历时不过一年有余的西征大军,随主帅宁王凯旋归京。
此次西征是大襄正式成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兴兵战争,大军归来之际,整个东都皆为之欢呼沸腾。
京师的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聚集在道路两边,挥动着双臂,夹道迎接远征的英雄凯旋归来。
欢呼声不绝于耳,盛况空前。
左相宁永忻奉命领着文武大臣亲临北城门迎接。
骑马踱过嘈杂的人群,下马穿过巍峨的宫门。
随着燕骁一步一步踏近大襄权利中枢所在的元和殿,跟在他身后的将领随之一个一个逐步递减,待到燕骁踏上通往元和殿所在的千重宫阶时,他的身后只余低头尾随的宫廷侍从。
薄日流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人间,打在人的身上本该觉得炎热,却在瞬间就被拂面而来的秋风中所带着的些微寒意,给中和掉了。
不冷不热,气温适宜。
燕辰端坐高台之上。
在一片鼓乐声中,宁王燕骁拾阶而上,身后朱色的披风迎风而荡,头顶盔上的鲜红流苏同样随风摆动。
元和殿中,宁王俯身下拜,虽是臣服之姿,然其双目灿若日月,似有风雷隐于其间。
吏部尚书阮清华面对着群臣百官高宣西征功绩后,燕辰倾身站起,微抬手示意:“宁王请起,此此宁王率军西征,坐镇嘉峪关,虽因身体之故,未能亲上前线指挥,然点将之功亦不可没,而今西域动乱荡平,西征军大胜归来,扬我大襄国威,特赐宁王黄金万两以示嘉奖,其余西征将领,着吏部尽数论功行赏。”
“臣谢恩。”
事态发展至此,已与预想完全不同,影响朝局境况许久的西征大捷,在收到宁王的“请罪”奏折后,就如同盛夏的滚滚热浪一般,入秋之后,便了无痕迹,草草收场。
人生,总是充斥这各色各样的不可控制,也正是这些不可控制的因素,才造就了人生的精彩。
这一次,祸起萧墙,是他棋差一招,但燕骁并不着急,所谓阻碍只要利用得当,同样也能成为助力。
时移世易,端看人心。
朝堂上,燕辰与燕骁,一个在上一个处下,二人遥遥对视。
晌午甫过不久,姚凌云在一个小太监地带领下,缓缓得向燕辰所在的御书房走去。途中,不期然地巧遇了方与燕辰议事完毕的宁王燕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姚凌云心下叹息,顿步行礼,笑道:“参见王爷,寻恭贺王爷凯旋归来。”
宁王安然受礼,也不示意他起身,背脊挺直,不动如山,回道:“蒙寻公子惦记,这份心意本王铭记于心,日后定然报答。”
果然如此啊,姚凌云心下怅然,嘴上却诚惶诚恐:“王爷客气了,王爷此次出征,京师上下无不注目,如今王爷平定西北归来,想必恭贺之人不知凡几,寻一介书生,又何劳王爷记挂。”
燕骁笑了笑:“其他人又岂能与寻公子相提并论?”
姚凌云眨了眨眼,只笑未语,反正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言未及而言之,谓之躁。
燕骁凝眸看着面前样貌与其父完全不像,唯有一双眼睛同样幽深笃定的少年,有一瞬失神,仿佛只是看着姚凌云,又仿佛是透过眼前少年而看向那些早已逝去的曾经。
当年的他与姚孟轩,一文一武同伴皇兄左右,孟轩□□土,宁王定乾坤,二人在当时被世人合成为守护大襄的文武双壁。
这世上,没有姚孟轩谈不下来的邦交,更没有燕骁打不下来的城池。
他们两人,珠联璧合,在当时无往不利,所向睥睨。
如果没有南平之战,那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燕骁曾无数次这样问过自己,可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不会。
即便历史再重来一次,他们二人在面对南平之战时的选择也绝对不会改变。
对燕骁而言,没有什么比赢更加重要,行军打仗,就是为了凯旋,为了胜利,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可以放弃一切。
可于姚孟轩而言,战争,只是他为了实现治国平天下理想的一条途径,他是为了和平而选择征战的。他从小所接受的是仁者治天下的教育,那就注定了他无法对人命置之不理。
他们二人在信仰上的分歧是永远的,注定达不到平衡。
故而,分道扬镳实属意料之中。
可有的时候,夜深人静,燕骁又会忍不住地怀念起他们曾骑马倚桥,指点天下的那段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