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品熟知恒王的性子,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也知道他不惯听人转弯抹角地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直言道:“还能是何事?不就是户部那个老家伙的事。”
原来,姚品任了六部巡视,才上任几天,户部云南清吏司的郎中便撞到了他手上。
这事说来也巧,恒王上任时间短,向来也不过是偶尔去几部转上一转,大半时辰都在值房喝茶,便算是当了一日的差,那日到户部不过是闲逛。
到云南清吏司郎中那里时,桌案上正要检好的账册,账册皆有郎中等几人的花押,是弄好了准备封存的旧册。
恒王闲极无聊,随手那么一翻,哪知竟翻出其中一行账目上居然有涂沫痕迹。恒王起了疑心,叫了几位主事来,将这个账目当场清算,结果发现,这涂沫过的数字,居然有误。
误差金额虽然不大,但事情却不小--随手一翻便有失误,那未翻到的账册又如何?
这样的账册,已封存的,未封存的,到底有多少?
说起来,这事可大可小:
若往小了说,账册有误,改过来就是了,再将负责此事的主事以下,什么照磨、检校等几个小喽罗都拎出来罚过就是。
若往大了说,连户部尚书,侍郎全都有过,至少也得从郎中以下开始清算--往年到底有无差错,有多少差错,差的这些银粮如何算,等等。
但现在没有人愿意往大了算,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师生亲朋,哪位大员家敢说与其中绝无牵扯?
想要平息此事,一看督察院,二看圣上那头。
恒王便是这第一关,事情是他发现的,他又是六部巡视,算是职务之内,他在督察院虽有上峰,本人却有王爵在身,虽因前太子之事并不把他放在眼中,但爵位却不是假的,面子情也是要给的。
因着姚品与恒王是表兄弟,恒王又从小住在安国公府的,那位郎中找到了姚品,姚品便找了过来。
“你知道那些老家伙的,平日里吃饱了不干正事,但若要他们使坏,必是不敢的,”姚品为那郎中开脱道:“再说,这些账目皆是人手工做的,难免有疏漏,实属寻常……”
“所以呢?”恒王将左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右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盅的边沿,问道。
姚品拍拍他的肩,道:“所以,你就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让他们自行改正便了,何必费那个心神理会这种小事?”
“呵,”恒王坐直上身,左手弹弹衣裳,面露讥讽,轻嘲道:“原来,姚四爷平日里就是这么替圣上办差的,朝中太平,从无大事,毕竟,哪有值得理会的大事呢!”
“这--”姚品一怔,恼道:“我这不是……你是我表弟,我才与你说这些话,若换了旁人……”
“你急什么?”恒王懒得听他辩解,接道:“那王尚志的事,我可以不管,”王尚志便是那个犯事的郎中
“但,他既在账目上出了岔子,便是有所欠缺,不能胜任……调离了吧!”,换个适合他做的,不拘做个什么小官儿,不用费甚事,只照上峰之命,抄抄写写的,说不定还好些……
姚品来向他求情,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许多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有些事和人,他不得不保下来。这回只是将人调离,已经是想不到的好结果了。
先让那王尚志回家歇着,过两年再起复就是。
姚品点点头,应了下来。
这事解决了,便再无他事,姚品将那茶盅端起,细看里头的茶叶,正要点评一番,忽听外头一阵说话声“今日扰了你这许久,耽搁了你的生意,都是我的不是,下回请你到我家里去,也品一品我家的茶,你可莫要推辞不肯来!”这声音如莺啼于幽/谷,又如燕语于空山,清清扬扬,让人欲罢不能。
姚品虽非色中饿鬼,却极好此道,见人背影略窈窕些都要叫住问问,如今听得如此一管美音,又岂能错过?
他支起耳朵细听,闻得是在道别,生怕那人走了,顾不得恒王在侧,忙起身掀开雅间的布帘,便见大堂的另一头,矮柜隔断的旁边,站着一位绝色美人儿,那美人言笑晏晏,正向那位“记脸子”掌柜道别。
这两人正是苏令婉和张萱,
张萱从茶舍雅间出来,回到婚介铺子的隔间,去瞧瞧苏令婉到底三番两次地来做什么,她想,最好是能劝着她别再来了,自己也好省点麻烦。
她没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问道:“苏大姑娘,您贵人事忙,我开铺子做生意也不得闲,您来找我有何事,干脆直说,咱们都是爽利人,猜来猜去的,也无甚意思。”
苏令婉听罢,果然笑道:“我果然没有瞧错你,就喜欢你这爽快性子。你既这般问,那我也实话与你说,我来找你,就是想与你一起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