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天的第一场雨来得很突然。
暴雨来临的时候，文曦正跪在谢家的祠堂里。
彼时，夜已经深了。祠堂里点着七八盏油灯，灯影摇晃，掺杂着红铜炉里燃着的线香袅袅腾起的薄烟，气氛诡秘得不似阳间。
闻着祠堂中浸淫数百年的香火味儿，文曦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似的，沉得她的脖子要撑不住了。
可就算昏昏欲睡，文曦还是下意识地跪得笔直笔直的，不动如山，宛如她面前的一张张谢家祖先的牌位。
——谢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明珠就在祠堂外头站着呢，她可不能让明珠寻了错处。
老太太明面上是说让明珠陪做错了事情的大小姐在祠堂罚跪，可谁看不出来，明珠这是来监视大小姐的。
哦，不对。这时候的她可不能被称做大小姐了。谢尚书的遗珠谢兰舟前些日子找回府上来了。
虽说那谢兰舟是个私生女，但也是谢尚书遗留在外的血脉，还比原本的谢家大小姐谢暮霭大上一岁多些，按着齿序来论，尚书府真正的大小姐是她才对。
眼下这位被老太太罚跪在谢家祠堂里的小姐，该改口叫做二小姐了。
————
就在文曦跪得要睡着了的时候，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割破了黑暗，刹那间照得祠堂亮如白昼。
守在祠堂外的丫鬟们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惊天震地的闷雷在众人头顶炸开。
“轰隆——！”
震得文曦陡然一个激灵，惊醒了。
惊雷过后，狂风大作，不多时，豆大的雨珠便从厚厚的乌云中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屋顶上……
守在门外的明珠见着风雨灌进祠堂来，忙唤人来将祠堂的大门关上。
风很大，几个女孩子一齐使劲，才将那顶着风的门合上，插上门闩。
门关上了，祠堂里便清静许多。仿佛那屋外的暴雨都小了似的。
关好门，明珠又指使着小丫鬟扫那被风打进祠堂里来的枯枝败叶，擦去地面上的水。
忙忙碌碌地才弄好，雨已然小了许多。
原本清醒了的文曦，又开始犯起了瞌睡。
这时，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还伴着个少女的声音：“明珠姐姐，是我，您给我开开门。”
在祠堂里伺候的都是谢家的家生奴，对谢家上下是了如指掌，这声音一听，大家都认出来，是尚书夫人李氏的贴身丫鬟玲珑。
得知来人是玲珑，有个伶俐的小丫鬟就要过去给她开门，却不想被明珠一把摁住了。
“这深更半夜的，玲珑妹妹来这儿作甚？”
隔着一道门，明珠扬声问门外的玲珑道。
“回明珠姐姐的话，翻风下雨了，夫人担心小姐夜里着凉，特命我给小姐拿件厚些的衣裳来披着，省得病了。”
玲珑答道。
玲珑话音方落，明珠便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玲珑姑娘请回罢，老太太说了，这一晚上是要让二小姐在祖宗面前跪明白、想明白了，谁来求情都不成！”
“可是我并不是来求情的呀。”玲珑忙不迭解释道，有些急切，“只是夫人担心小姐夜里着了凉，命我来送件衣服而已。”
“祠堂关上了门，屋里也不冷，玲珑姑娘不必担心二小姐受凉，请回罢！”
明珠丝毫不肯让步，坚持着不给玲珑开门。
玲珑好说歹说半日，见怎么都说不动明珠，只能作罢。
暗地里腹诽了明珠一句“夫人都还没点头呢，她倒是先拿上姨娘的架子了！”，玲珑愤愤然地离开了。
————
玲珑离开后，雨也停了，祠堂又恢复了死寂。
近乎凝滞一样的空气中，连油灯的灯芯炸开的“毕剥”声都清晰可闻。
玲珑和明珠的冲突这么一闹，这回文曦的瞌睡虫是尽数飞走了。
反正跪着也是无事可干，文曦便又一次回想起她的前生前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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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曦对于现实世界最后的记忆，是她在高速路上同逆行驶来的大货车狠狠地撞上的那一幕。
瞬间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将她最后一抹意识吞没。
当文曦从无尽的虚空和黑暗中醒来，她的灵魂已经落在了谢暮霭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