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潇刚刚动静那么大,阿琇,在房间里应该都听见了吧?
明明才刚刚捏了雪人,试图为下午误解她的事情道歉,晚上,她就这样再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惯性思维,自怨自艾,再一次误解了阿琇。
阿琇,会怎么想她?
吃饭前,她和阿琇一起打伞进去的,路上,阿琇的情绪明显已经比下午和傍晚时缓和了许多,为什么吃完饭后,阿琇就突然情绪不佳,甚至装睡不想见她?
一定是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季侑言福至心灵,顿时没有了暖手的心思了。她飞快地关了水龙头,来不及擦干手,就坐回了床边,拿了手机,点开了景琇的微信头像。
她看着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着,攥了攥五指,给景琇发消息道:“阿琇,你睡了吗?”
预料之中的,景琇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复她。
季侑言抬手哈了一口气,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给景琇发消息:“阿琇,下午宁薇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自以为是了。”
她鼓足勇气自言自语般发了一条又一条。
“也许是宁薇的胆怯和懦弱,让我想到我自己,所以我忍不住地同情她。可是你说得对吧,一味的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中,把关心自己的人隔离在自己的情绪之外,一样是自我自私的人。”
“我从前总有很多的话,很多的事,很多的情绪,像宁薇一样,说不出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甚至,不想也不敢让你知道。”
“晚上池冬青提到郭汶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很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当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曾经,卖过一首歌给郭汶。就是你问我,你觉得很相像的那一首歌。郭汶发行的那个是我最终定下来的版本。”
季侑言喉咙开始发涩,呼吸沉重。这样把自己剖开给别人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还是咬着坚持下去了:“你记得吗?刚出道一年,我发了两首线上单曲,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可是毫无水花,我很失望,却又很不甘心。曹天驰不想让我唱歌了,他说华语市场不景气,让我先去演戏,攒攒名气再来唱歌吧。我不愿意,我认为我当时签他是为了唱歌不是为了演戏的,他嘲笑我几岁了还这么爱做梦,认不清现实,把我的作品贬得一文不值。”
那些刻薄的话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季侑言午夜失眠的祸首——她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中。
“有一天,有一个音乐制作人找上了我,他说很欣赏我的歌,但曹天驰对外推了我所有的合作,暂停了我的一切工作,所以他只能直接来找我。我以为是机会来了,满怀期待,然而这个音乐制作人看过我的作品后,却告诉我,作品是不错,但在我手上是浪费了。”
“他想代一个很红的歌手向我买歌。他说,在现在的市场下,歌好不好,能不能火,不仅仅是作品本身质量来决定的,更重要的,还要看这首歌是谁创作的,是谁演唱的。”
“名气、人气比才华更有价值。是我的人,糟蹋了我的歌。”
季侑言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咬着牙给景琇继续打字:“我起初是不愿意卖的,后来,我自己出资制作的又一首单曲发行后石沉大海,曹天驰再一次劝我认清现实,我开始迷茫了。最后,我把歌卖给了郭汶,我太想知道,到底是我的歌不行,还是,这个市场,这个现实不行。”
季侑言有些哽咽了。她还是说不出口,还是无法坦诚地告诉景琇,那只是她卖歌的一部分原因。
她说不出口,她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带来的积蓄所剩无几,生活捉襟见肘。做音乐要钱、设备要钱、房租要钱、餐饮要钱、交通要钱,和景琇谈恋爱,也要钱……
恋爱中,有来有往,景琇从不吝啬在她身上花钱,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一直让景琇单方面买单?
可她最后没有钱了。
景琇电影拍摄中生病了,她担心景琇,想要去照顾她,可是她拿出了买机票的钱后,出了机场,甚至没有钱打车到景琇的片场了。
她怎么说得出口,景琇我想去看你,可是我没有钱,你得给我买机票?季侑言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她试图擦干眼泪,可是泪水却越擦越多。
“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觉得我没有骨气,怕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优秀的我。我怕你对我失望……”
“我和你说过,每一首歌都是我的孩子、我的骄傲、我的梦想,可是我最后还是把它卖了。”
“我把我的理想卖掉了。我不敢告诉你。”每一字,都像是从她的心里活生生挖出来的一般,季侑言蜷起双腿,抽泣得气喘吁吁……
隔着一个客厅,景琇盯着手机屏幕,紧咬着下唇,眼圈发红。她仰起头想要逼回泪水,可是还是有泪水不听话地拼命涌出,顺着脸颊下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季侑言卖了歌。她的每一首歌,她都抢着做第一个听众,给她第一个鼓掌。只要她在季侑言身边,甚至季侑言写的不满意揉成一团的废稿,她都一张张地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展平,珍而重之地保存下来。
可是季侑言不想告诉她,她又怎么舍得为难她?
她的爱人身上有太多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猜得到的,她猜不到的。她总安慰自己,总有一天,季侑言会足够地信任她、依靠她,会自愿地把她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最后,她只是越等越失望。
景琇吸了吸鼻子,把酸涩忍进心里。她擦干了眼泪,去玻璃间洗了脸,而后烧了水。
水烧开了,她的面容也看不出哭过了。
景琇终于回复了季侑言:“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