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燃知道她为何意,赌气道:“将军!他们这群匹夫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您跟那位昔王殿下八百年前的谣言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信的,真是的......而且说起青梅竹马......应该我跟您才是,无恙都不算......”
说着说着,萧雪燃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很是不满。
林长缨缓缓睁眼,神色淡漠,听到她这一番小孩子般的赌气之话,终是没忍住,这脾气都不知是随了谁。
罢了,她缓缓道:“佛语有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萧雪燃扯了扯嘴角,每次听林长缨念经语,着实头疼,不由得揉揉额角,但也乖乖听着,虽然压根听不懂。
林长缨知她性子不耐烦,最后干脆劝慰道:“我这都是半截埋进黄土里的人了,还计较那些干嘛?”
“将军,您说什么呢?水青先生他一定......”
“好了......”林长缨打断她,淡漠道,“都说了很多遍了,莫要再这么唤我,不如直接唤我名字吧!”
将死之人,何必在意。
立青将军,早就死在两年前的北漠。
萧雪燃一愣,最后只能乖乖应着,嗫嚅着:“怎么能直接唤名字......”
思虑之下,她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冒起酸楚,忍不住小声嘀咕着:“您就不该把平南的兵权交出去......”
原以为轿子里的人听不到,没想到话音刚落,只听她轻声道:“兵权向来都是能者居之,如今我这样子还怎么执掌兵权。”
虽是如此平淡地说着,奈何林长缨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眉眼放寒。
更何况,她不交,难不成这位英明神武的璟帝陛下就不会将其收回吗?
这帝都金阶的权欲之争,她算是厌透了......
忽地,脑海闪过的尽是当年的尸山血海,如今两年已过,仍觉着在耳畔幽幽回想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浓浓血腥萦绕在侧,还有故人遗言。
旧事似乎牵引着心口那盘根错节的伤处,交织的筋脉似要搅碎殆尽,随即而来的便是猛烈的咳嗽声,含着血沫。
萧雪燃急唤了一声,连忙从怀中掏出瓶血墨药瓶,从中拿出一粒药从窗帷中递进。
林长缨接过药将其含在嘴里,原本充斥的血腥多了几分红豆糖的甜味,糖衣融化,倒成了唯一的一点慰藉。
她忍不住苦笑调侃道:“水青先生这人做药还真有闲情逸致,还给药裹上一层糖衣。”
末了,林长缨擦拭嘴角的血渍,稍稍调息,多了几分困意,将汤婆子握在手心。
“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萧雪燃面上尽是愁绪,近段时日毒发越来越频繁,这半死不活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可到最后,这烂在肚子里的话只能就此憋住,随即放下花轿的锦帘,乖乖应着。
二人不知,于嘈杂纷涌的人群中,正伫立着一位穿着玄色直襟长袍的男子,以金冠束发,眉目烁烁,乍看之下尽显贵气,奈何仔细一看,眉眼勾起的,尽是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令旁人都不敢靠近。
目光始终落在渐行渐远的花轿,忍不住攥紧双拳,眉眼放狠,终是不甘心,不料刚踏上一步,就被身旁的侍卫拦下,急劝道:“昔王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番一言,似乎拉回他的理智,末了,虽是不甘,只得甩袖愤恨而去。
安王府宅邸。
落日余晖下,掩映着站在窗扉旁的身姿,只是屋内并未点灯,他半个身子沉浸在黑暗中,身着海棠金蝶花纹花吉服,雍容华贵不失清冷,如今更是瞧不清他的神色,在旁的是一把楠木轮椅。
侯在门口的侍卫李成风抬眸欣赏着熹微的日光,粼粼微光倒映在他的明眸中,顺手从腰间锦囊中拿了块乌梅糖糖塞进嘴里,酸甜漫上舌尖。
转眸而过,注意到沈清辞的异样,思虑其中,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可是您的大好日子,怎么......”
说着说着,面露难色,挠了挠后脑勺,文采不扬的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家殿下如今微妙的落寞。
稍过片刻,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庭院里衰败不堪的海棠枯木,琥珀眸色更深,愈显苍凉温和。
末了,只余一声喟叹。
“只怕......她是不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