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老说的是!碧落黄泉袭击天外天之事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大家莫听这魔修花言巧语!当心她使什么伎俩!”
这位黄长老商粲是见过的,是天外天负责规制弟子礼节的长老,为人最为古板。她去天外天游学的时候就没少和他打交道,从最开始犯三次事就要被他逮到一次到后来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她的轻身功夫能练到现在这么好,这也有黄长老的一份功劳。
这人作为礼节长老其实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只是放到眼下的情形中就实在很难指望能说服他。商粲自知多说无益,轻叹一声,做好了发生争斗的准备。
“……如粲者所说,那些自称来自碧落黄泉的妖物我暂且不提。”
出乎意料的,半晌没作声的裴琛突然转了口风,双眉紧蹙,向商粲发问道。
“但事发当时粲者正乔装改扮混在我天外天论道会中,这是我……亲眼所见。”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探询地向商粲看来,像是等待着她的辩解。他身后的修士们稍有不满,纷纷嚷嚷着“琨瑶君不可轻信魔修”,裴琛只缓缓摇头,眉宇间尽是忧色。
这让商粲颇感意外。不得了,这位行事端方一板一眼的天外天代掌门竟然是在场唯一能听进去她话的人,真是不可以固有印象视人——
“论道会的筛选条件中,并没有‘不许魔修参加’这一条。”
并非商粲作答,是清冷的声音从修士中响起,如断冰切雪,让听到的人都齐齐一凛。
商粲一震,手上急急掐诀,发现禁制已被解开,再想加上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一一击退。
她一颗心微妙地悬在半空,带着复杂的心绪向那边望去。
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云端款款上前,冰雪颜色,恍若谪仙,只是眉眼稍稍压着,极难得的显出了几分不快。
周围修士被她出尘气场所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各自面面相觑张口结舌,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虽、虽然的确没有,但这种事本就该是不成文的规定……”
“云中君何出此言?难道是信了粲者的鬼话吗?”
“不错!走上歪路的魔修,也妄图混在正道修士里,也该有些自知之明!”
“这种修道之心都不专一的人,又怎么会有正常参加论道会的想法,想必是存着里应外合打天外天一个措手不及的心思!”
“措手不及?”商粲对他们张口就来的猜测不禁失笑,好意提醒道,“如果我真存着这种心思,你觉得你如今还有命站在这说这种鬼话吗?”
那修士一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你那日分明召来了天火,毁坏天外天多处,只是我等身手矫健,才没被那天火伤到——”
言语间完全没把天火击杀众多妖兽的事算在内,只怒气冲冲地数着商粲对天外天造成的破坏,并将无人在天火下受伤归功于修士们自己,末了还语带鄙夷地说道:“那天火声势浩大,想必难以控制,粲者是没存着想除去修士的心思,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音刚落,他眉梢与唇边忽的一热,“哧”的一声轻响后又消了下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周围的人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修士迟迟地察觉到不对,忙抬手摸上方才发热处。
“好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
合着慢条斯理的鼓掌声,商粲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修士在脸上摸索半晌,脸色倏的变得极为难看。
“天火确实威力惊人,难以操纵,想必阁下这样的人的确是很难做到的。”
话语内容含着讽意,语气却像是一等一的真挚有礼。商粲和气地点点头,在腰间锦囊里摸索半晌,一抬手向那修士扔去一面小镜子。
“不巧,偏偏我是个能控制得住天火的人。阁下不妨看看,如今你左右两边脸是哪边更顺眼些?”
修士没伸手去接,那枚精致小镜却似长了眼般自行飘到他面前,在镜中映出他惊惶的脸来。
左脸没了半边眉毛,右脸没了半边胡子,看起来格外滑稽。
“你、你……”
他声音颤抖,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方才的气焰已经系数消去,连其他修士也没能替他去斥商粲两句。
召天火烧去那人的半边眉毛和胡子,又全没伤及皮肤,这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来得及反应。商粲此番出手太过轻松,简直仿佛探囊取物般。
商粲此举不但证明了她对天火绝对的控制,也顺便展现了他们如今相隔的距离完全仍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一时之间竟无人再做声,商粲哼笑一声,有点无聊地召回镜子收起来,总结道:“我的确乔装改扮去天外天参加了论道会,因为我想要那道心莲子,这个我认。”
“但那几日在烟阳郊外作乱的所谓‘粲者’并不是我,至于是谁,我自己还想问呢。”
“至于后续的什么碧落黄泉攻上天外天——”
“那更是全然的无稽之谈。想要道心莲子只是我的私事,与碧落黄泉本就全无关系。我出手是因为看不下去赝品的所作所为,目标是那些妖物。没伤到人是因为我不打算伤,不是我不能伤。”
“是我做的事我自然会认,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她说完,懒懒翻开手,在掌心倏地燃起一团金色火焰。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不顾修士们如临大敌般警惕起来的气氛,商粲温声道,掌心火焰温顺地摇曳着,“打还是不打,你们给个准话吧。”
最好快一点。商粲想。
身后她封住碧落黄泉出入口的灵力结界已经暴动到难以抑制的地步了,从她封住后就没有消停过。
商粲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大概能想象出来在结界另一头的挽韶正在多么气急败坏地痛骂她。
好在那些修士离得挺远,又被她的一席话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想起来要打碧落黄泉的主意,都正神色各异地偷偷瞄着他人,等待着领头人物们发表意见。
在场的修士都是应天外天号召而来,至多也只有仙山青屿可能不受天外天的桎梏。毕竟二者一出世一入世,是众多仙门中声名最高的两个,平日里的地位算是平起平坐。
老一辈的修士已经渐渐不再过问俗事,如今在场修士的中心人物当属天外天代掌门裴琛,只是他此时却久久沉默不语,修士们就只好想着跟随青屿的名士,怎知——
“她说的是实话。”几乎是在商粲刚刚说完之后,云端就不假思索地应了。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彻底离开了修士人群,“论道会第二日夜里,我曾与她同往烟阳郊外,和那个假粲者交过手。”
她盯着商粲看了半晌,终于肯移开视线,看向一旁面色复杂的裴琛,沉声道:“这也是我……亲眼所见。”
与裴琛方才对商粲的质问相似,云端也在“亲眼所见”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商粲面上不显,心中却长长一声叹息,泛起隐隐的酸楚。
还是这样。
她们两人从来都把彼此放的比自己更前,这有时会使她们在行事上产生冲突,就如现在这般。
以前她能理所当然地笑斥云端不听话,说自己生气了,要云端保证下次再不能这么做才行,而每次云端都乖乖地应了,然后再有有什么事却仍是老样子,结果到了现在都没能让云端真正改掉。
明明已经把她忘了,这一套倒还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