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邋遢道人微微摇头,“他要去向那个男人抢回自己的女人,可那个男人势力很大,他一个人根本办不到。于是他投到了那个男人的对头麾下。几年后,他所效力的主子领兵跟他的情敌在一座大湖里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战争持续了很多天,樯倾桅摧,流血漂橹,湖水尽赤。他的情敌兵败如山倒,在逃离战场的时候,他瞅准机会,一剑结果了情敌的性命。”
“后来呢?”元琪儿听得入了神,“他找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了么?”
“这个他并没有对我言明,”邋遢道人并非故意卖关子,“他所跟随的主子后来翦灭群雄,将大元的皇帝驱逐回了草原,并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大明王朝。水涨船高,他也成了皇宫的大内总管,过去江湖上的一切是是非非在他眼里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原来他投靠了朱元璋,还做了太监,”元琪儿恍然大悟,心里对他产生的一点儿同情一下子消失了,“他请你去见皇帝,你随他去了么?”
“老道我虽是一方外之人,却也知道他的主子想在我这里要什么,”邋遢道人说道:“我给不了他主子所需要的,随他去京面圣又有何益,因此老道我找了因由推脱了。谁知第二年他的主子又派他前来,这次更加隆重,老道我不厌其烦,干脆离开武当山,到四处云游去了。”
“老疯子,”元琪儿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好像对这位大明皇帝一点儿也不感冒呀!”
“老道我不过一化外野叟罢了,耐不得俗世的应酬,于是也就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邋遢道人说道。
“那之后呢?”元琪儿追问道:“俗话说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你不怕那朱元璋一怒之下平了你的武当山,为难你的徒子徒孙么?”
“大明皇
帝得天下乃应天顺人,岂能做这有违天道的事,”邋遢道人毫不在意的一笑,“自太祖皇帝起,每一代皇帝都大封我武当山,善待我武当弟子,又哪个为难了?”
元琪儿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老疯子,以前我一问你的名字,你总是闪烁其词不肯实说。你刚才讲的一番话可把你的来历交待出来了,你莫非就是那个......”
“你心里知道就好,又何必说出来呢?”邋遢道人出言打断她道:“其实,我还是愿意让你叫我老疯子。”
“那好,你心里可不能埋怨我噢,”元琪儿的目光又转向了杨牧云,只见他仍旧如老僧入定般双目紧闭,血红的脸色似乎变淡了些,不禁喜道:“老疯子你看,他开始化解你酒里的药力了。”
邋遢道人一捋胡须,笑道:“这娃儿倒是有些道行,也不枉你垂青于他。”
“老疯子,”元琪儿眉头微蹙,“按你所说,教杨牧云武功的莫非就是朱元璋身边的那位大内总管了?可他又为何说他的师父受到锦衣卫的追捕呢?”
“这就不是老道所能知晓的了,”邋遢道人思忖了片刻方道:“老道的那位故人如能活到现在,应该也有一百多岁了,是不是他教的这娃儿武功,亦不可知。因为四十多年前他就失去了音讯,他有没有弟子传下,老道也不知晓。”
“活到一百多岁也不是不可能啊,老实说,你这老疯子恐怕就不止一百岁了吧?”元琪儿脸上似笑非笑。
“老道我活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邋遢道人喃喃道:“我只记得我小时候那会儿家门口不断有蒙古骑兵南下去攻打南边的宋国,后来不久就听说宋国被灭了,皇帝都投了海,他们的丞相被押回大都关了起来。唉,那可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说着连连感叹不已。
“什么?”元琪儿略为吃惊的说道:“那应该是忽必烈汗在位的时候,你这老疯子还真是一个老妖怪,竟然都活了那么久了。”
“活得久也不是什么好事,”邋遢道人叹了口气,“所有的亲朋故旧都魂游地府去了,就剩下我一个老不死的留在世上,孤零零的好不凄惨。”说着抽了下鼻子,挤了挤眼睛,硬是没挤出一滴泪水。
“好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元琪儿向他做了个鬼脸,“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害臊。”
“有时我真希望他还在世上,”邋遢道人抬首看向洞顶,“能像在武当山凌云峰上那样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也能稍微排解一下我的寂寞了。”
“你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丁点儿消息了么?”元琪儿眨眨眼问道。
“他一心一意侍候他的皇帝主子,”邋遢道人目光有些茫然,“他的皇帝主子死后,皇太孙继了位,他又去侍候新皇帝。后来这位新皇帝被他的叔叔给推翻了,他就跟他的新皇帝主子一起失了音讯......”
“你想知道他的音讯也不难,”元琪儿看了看杨牧云,嘴角含笑道:“他即使不是你那位故人的亲传弟子,教他武功的师父也一定跟你那位故人有必然的关系,待会儿等杨牧云他醒了,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罢了,”邋遢道人摆摆手说道:“相见不如不见,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分别。”说着抄起葫芦仰脖喝了一大口酒,掉头向洞外走去。
“喂,”元琪儿连忙喊他,“你要去哪里?”
邋遢道人不答,身子一动便消失在了洞外茫茫的雨幕中。
“这老疯子......”元琪儿恨恨的说了一句。回头只见杨牧云脸上的血色已全部退去,浑身雾气蒸腾,额头上的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流下,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苍白干裂的嘴唇张开了一条缝,“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