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在厂狱里面。”见王振有些面目不善,尹天随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
“他死了?”王振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不不不,”尹天随忙道:“他还活着。不过......”
“不过就剩下半条命了,是么?”王振接他的口说道:“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没一丁点儿长进,就会把人往死里整么?”
“干爹,你不知道,”尹天随忙解释道:“此人身上有重大嫌疑,而且还跟传国玉玺的失踪有关......”
“行了,行了,咱家不想听你解释,”王振不耐烦的说道:“被抓进东厂的有哪个不是身上有重大嫌疑的,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磕碰,说你有罪便有罪,不招的话难道还不会上刑么?”
“干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服么?”王振瞪了他一眼说道:“要知道这个人不是干爹我要过问,而是皇上问起他的。”
“皇上?”尹天随一惊。
“宫里有一个人想要见见他,杨牧云你就暂时先不要拷问了。”王振淡淡的说道:“把他带回去安排他与人见面吧!”
“宫里有人想见他?会是谁?太后还是......”心弦一紧,不期然看向王振,“干爹......”
“你想问是谁想见他?”王振面皮动了动,“是宫里尚食局的女官玟司药。”
“原来是宫里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尹天随登时放下了紧张的心绪。
王振似乎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一挑说道:“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不算什么,可是这个女官出宫见一个人居然要皇上来过问,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意味深长的又说了一句,“见微知著,切不可小视呀!”
“干爹的意思是......”
“这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干起的,就是你干爹我,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局郎。”王振悠悠道:“知道你干爹是怎么发达起来的么?就是因为咱家是侍候太子爷的,而太子爷又成了皇上,背靠皇上,又如何能不风光?玟司药年轻貌美兼医术高超,皇上对她颇为看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干爹说的是,”尹天随沉吟了一下道:“可玟司药出宫见一个男人,皇上难道就不在意么?”
“你个猴崽子,”王振笑骂道:“皇上心里不忌讳,你就该随便问么?想知道当面问皇上去。”
“儿子不敢,”尹天随笑了笑说道:“那杨牧云怎么办?是否依干爹的意思把他给放了。”
“天随呀,”王振看了他一眼说道:“干爹可没这个意思,人是你抓的,有没有罪也是你审的,跟干爹我无关。人抓对了,你有功,干爹不会跟你抢;人若抓错了,你有过,干爹就得依上面的意思惩办你,绝不会对你进行包庇,你可明白?”
“是,儿子明白。”尹天随心中暗骂了一句,“老滑头。”
“所以嘛,”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这人你既然抓来了,就自己看着办,干爹我不便置喙。你呀,好自为之!”说着站起身来,睥睨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东墙上的一幅画像上,这是一幅真人大小的岳武穆画像,上面岳飞身穿战袍,眉目英挺,傲然而立,气吞山河。画像上的一副横批是“精忠报国”。
王振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画像挂在这里二十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难得难得!”转而对尹天随道:“天随呀,这画像是永乐十八年挂上去的,这‘精忠报国’四字还是太宗皇帝亲笔书写的,你可知寓意为何么?”
“那是太宗皇帝要我们做臣下的个个如岳武穆一般,精忠报国。”尹天随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嗯,”王振微微颔首,“你想过没有,岳武穆精忠报国,为何还会身死风波亭呢?”
“这个,”尹天随支唔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奸相秦桧所害。”
王振转过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说道:“天随呀,平时你还应该多读些书,看问题才不会如此肤浅。”
“我说的不对么?”尹天随一愣,随即拱手一揖:“还请干爹指教。”
“指教谈不上,很多事悟不悟得透就看你造化了,”王振缓缓道:“你要明白,能让臣死的只有君上,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个道理。这世上还从未有过臣让臣死的道理......”说到这里诡秘的一笑,“那秦桧是君么?”
“干爹的意思是说要岳武穆死的是宋高宗赵构?”尹天随诧异的问道。
“要知道,天下万千生灵之生死尽操于一人之手,那人便是皇上,”王振看着那画像说道:“可惜,岳武穆没有看到这一点,所以,他死的并不冤。他以为可以凭自己的一腔热血,颠倒乾坤,澄清玉宇,率性而为,结果身死家没,化为一抔尘土......我说的话,你能明白么?”
“儿子似乎有点儿懂了。”尹天随若有所思的说道。
“身为臣子,要时刻怀揣着圣意去做事,”王振谆谆告诫道:“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皇上认为这个人谋逆,这个人该死,那这个人便真的该死。而不是你去认为,懂么?”
“儿子懂了,”尹天随一拱手,“谢谢干爹点醒儿子,才不致让儿子犯下大错。”
“你既然懂了,那杨牧云的事你该明白怎样去做了,”王振大袖一摆,向门外走去,末了丢下一句,“别说是我要你这么做的,而我什么也没跟你说。”
“儿子恭送干爹。”尹天随愣了一下,随后跟了出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