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这时过来几位斡剌特卫士,当先一人扫了他们几眼随即让至一边说道:“二王子让我来请你们过去。”
“哦,”于谦看看杨牧云,微微颔首,“走。”
————————————
京城,东边天际处微露的一抹晨光驱散了无边的暗夜。一顶小轿出了紫禁城,来到澄清坊双鱼胡同的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一名身穿灰色短襟的小厮在大门前敲了几下。红漆铜钉的大明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守门的老家人打着哈欠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
“老爷回来了?”他刚说出这几个字便被那小厮挥手制止,“嘘——,噤声,快开门,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老家人忙拉开门放轿子进去,又伸长脖子四下里扫了扫,便关紧了门。
轿子一入庭院便过来一位管事打扮的人上前掀开轿帷,从轿子上下来一位身穿红袍的老监,虽然满头白发,但面色红润,他看了一眼那位管事,“客人还在么?”
管事点点头,回道:“正在西厢房偏厅相候。”
红袍老监也不多说,一挥手,“快带我去见他。”
这红袍老监便是宫里孙太后身边的内官监掌印太监金英,他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老家来人告知家中出了急事,要面见他。他心中感到一阵不安,趁天蒙蒙亮赶紧回到家中。
“老夫年少时便被张辅的南征大军带回京城,净身入宫,家里哪儿还有什么人?”金英心里一阵疑惑,随管事走过一条抄手游廊,进入西边一道月亮门。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小院,虽是冬日,但里面遍植青松翠柏,倒也显得郁郁葱葱。
管事在月亮门前站住身子,只金英一人入内。
他快步来到西厢房门前,推门入内,反手便关上了门。里面厅房左侧黄花梨木椅中端坐的人站了起来。
“金公别来无恙。”那人向着金英拱手作揖。
金英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这人约摸三十来岁,脸尖少须,穿一件青布直身棉袍,一双眼睛目不斜视,整个人显得十分精干。
“你是谁?”金英面带警惕的问道:“是谁派你来见我的?”
“金公现在青云直上,圣眷正隆,便忘了自己的桑梓之乡了么?”那人脸上淡淡笑着说道。
金英脸色一变,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在下丁文,是谅山君驾前都司。”那人笑道。
金英听了微微一震。谅山君黎宜民是安南国王黎元龙长子,本为安南世子,后因母妃杨氏贲失宠,被废去了世子之位,降为谅山君。
“你一藩国小小都司,来见咱家做甚?”金英问道。
“谅山君有一封书信想请金公转呈给大明皇帝。”丁文将一封上了火漆的牛皮信封递至金英面前。
金英不接,寒着脸说道:“咱家是内官,不宜干预国家大事。谅山君若是有心,还是找机会亲自面呈圣上吧。”
“事关机密,谅山君不宜出面,”丁文笑着又递上一张纸笺,“还请金公居中斡旋,这是谅山君的些许孝敬,不成敬意,还请金公笑纳。”
金英看也不看,脸色愈显阴沉,冷哼一声,“居中斡旋,什么意思?他谅山君越过安南国君单独呈信给我大明皇上,不怕治他个不臣之罪么?”
“谅山君一片赤诚之心,唯天可鉴,”丁文神色不变,“所做一切全是为了大明皇上,请金公明察。”
“明察?”金英一声冷笑,一把将那封书信和礼单扯了过来,“我若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你这个人送回安南王黎元龙处,你觉得会怎样?”
丁文面色坦然,没有丝毫惧色,“黎元龙一定会将在下处死,连带着凉山君也会被罢爵获罪。”
“你不怕?”金英两眼紧盯着他。
“我一死对天朝没有丝毫好处,”丁文淡淡道:“而且只会让大明的西南边疆更加不稳。”
“危言耸听
。”金英冷然道。
“金公也是我安南人,当知道想要作乱的绝不止麓川一家,凭祥与龙州的土司与朝廷也是貌合神离,这其中跟黎元龙脱不了干系。”丁文镇定自若道。
“住口,我金英已是大明子民,跟安南再没任何关系,过去的事休得再提。”金英厉声呵斥。
“是么?”丁文唇角微微一勾,“那金公私下抚养安南前朝陈氏遗孤,也是心向大明么?”
金英身形剧震,戟指怒道:“你,你说什么?来人——”一声大喝,门板“哐当”一响,登时冲进来一群身材魁梧的府中仆役,将丁文团团围住。
“把他带到后院关起来。”金英吩咐道。
“是。”几条绳索将丁文紧紧缚住,众仆役押着冷笑连连的丁文下去了。
......
金英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胸口却起伏不已。一位相貌绝美有若天仙的女子站在他身后伸出一双素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揉按着他的肩背。她穿一身桃红杭缎面子的刻丝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遍地绣了金色缠枝花卉,下头露着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一串指头肚大小的珍珠项链,晶莹润泽,耀眼生辉,乌黑油亮的秀发上插着一对镶珠宝鎏金碧玉簪,显得整个人珠光宝气。
看着金英一脸心事,女子轻启檀口,娇声说道:“义父还在为了那个安南人的事而烦心?”
金英轻轻吐出一口气,拍拍她柔嫩细滑的手背,略坐直了一下身子,叹道:“你义父我一生谨慎,唯恐被人拿住了把柄,可安南那边还是不断有人过来,真让人不胜其烦呐!”
“谁让义父也是安南人呢?”女子娇笑道:“您为了大明忠心耿耿倒是不错,但毕竟生长自那一片山水,这是怎么割也割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