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没听过吗?”付梓晋微感惊讶,这位军爷也自称是读书人,怎会没听过这篇文章,便道:“这是当代大儒,先丞相抑斋先生所作的‘平吴大诰’,大人真的不知道?”
杨牧云摇摇头,又问:“抑斋先生是谁?”也难怪他不知晓,他本明人,安南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又如何知道?
付梓晋更奇怪了,拈着胡须说道:“抑斋先生就是先王驾下丞相,因功被封为冠服侯的阮廌,他是开国功臣之一,在我大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现在已告老还乡,这‘平吴大诰’是其生平得意之作。凡我大越的读书人都能朗朗上口。”
“呃,”杨牧云含糊了一声,“不知这‘平吴大诰’里讲述的是什么?”
“暴明无道,”付梓晋慷慨激昂的说道:“借我大越内乱而占我疆土,虐我黎民,凡有志之士无不奋起反抗。抑斋先生作的‘平吴大诰’唤起我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驱逐暴明,还我河山......”
听他讲得滔滔不绝,杨牧云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大明太宗皇帝本无意对安南用兵,是陈天平效法申包胥哭于帝阙,求天子出兵讨伐谋朝篡位的胡氏父子,太宗皇帝应天从人,出兵解民于倒悬。大明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安南百姓得知王师到来,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最后胡氏父子被擒,胡朝覆灭,太宗皇帝使人遍寻陈氏子孙不得,这才应了安南耆老们的请求,安南本是中国地,地入中国。”
“你......你胡说什么?”付梓晋瞪大了眼。
“非是胡说,”杨牧云继续说道:“安南本是荒芜之地,是秦始皇南征,置桂林象郡,才开始通化,之后千载,安南始终奉中土为天朝。岁币上贡,莫敢不从。礼制衣冠,具慕华夏。就连文学典籍,也与中原一般无二。自唐末大乱,海内鼎沸,交
趾趁乱立国,至大明太宗皇帝时,已四百余年。太宗皇帝兴兵除乱,安南重归大明,乃是盛举,如何成了暴明?”
付梓晋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杨牧云所说句句是实,安南与中原本为一体,大明军队入安南,也并不是无道。可这位年轻的将官,怎么口口声声为大明讲话。
杨牧云的一番话让周围的学生听得颇为新鲜。
“我们大越真的本来就属于中原吗?”一名年纪较小的学生说道。
听到学生们议论起来,付梓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又不能张口指斥,遂冷笑一声,“大人如此为大明张目,贬损我朝,似乎不妥吧?”
“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牧云淡淡道:“这‘平吴大诰’中辞句偏激,对恢复大明与安南的关系实为不利。先生还是少讲为好!”
“如今北边军队调动频繁,”付梓晋昂然道:“大明又要打过来了,我们读书人正要传诵这‘平吴大诰’,以鼓舞我大越的民心士气。”
“这些都是传言,”杨牧云眉头一皱,“大明军队南下是征讨麓川叛逆,与安南何干?先生不要威严耸听。”
“非是草民危言耸听,”付梓晋道:“丁大都督亲自率军北上了,这不正说明时局危难。我等读书人正该振臂高呼,为君解忧,为国纾难。”
杨牧云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他长身而起,见学堂里的学生带进来两位披甲的士卒。他们一见杨牧云便躬身施礼道:“统制大人原来在这里,大都督命小人请大人回去。”
这两人是丁列身边的护卫,识得杨牧云。
“本官不胜酒力,便出来随便走走,未及告诉大都督......”杨牧云笑了笑,“罢了,本官这就跟你们回去。”转向付梓晋道:“今日有幸听得先生教诲,他日有缘再来讨教,告辞!”
“草民恭送大人!”付梓晋脸色变了变。
待杨牧云走远,一名学生小声问道:“统制大人是多大的官儿呀!比知府大人大吗?”
另一个学生道:“他看起来比知府大人威风多了,那一身穿戴跟本地的军爷大不一样,莫非是从别处来的?”
“你们瞎议论什么?”付梓晋绷起脸道:“朝廷官员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我跟你们说,他方才说的那番话谁都不能再提,明白吗?”
“先生,这是为什么?”一名年龄较小的学生问道。
“啪——”付梓晋手中戒尺在他头上打了一下,“我的话你们记住就可以了,要知道,有些话他可以说。但要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那就大祸临头了,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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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过后,丁列和黎宜民便离开了慈山府,令杨牧云指挥神武卫官兵重新开拔了。
黎宜民默默的坐在车里,拿出一块木雕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刻起来,他刻得很仔细,生怕一刀下去刻坏了什么。
杨牧云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
“怎么,你也想试试吗?”黎宜民抬头看了杨牧云一眼。
“下官是想,大殿下刻好了能不能送我一个?”杨牧云笑笑说道。
黎宜民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我雕刻的东西从来不送人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