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亲自出门迎接。脚下铺了红地毯,扈卫军仪仗兵列队多时,然后才等到希伯来引着一个来高个子的男人出现。
男人披着斗篷,手里牵着一名金发的男孩儿,身边并没有带任何的奴仆随从,在扈卫军拱卫下走从容走来,走得颇是闲庭信步。他斗篷的帽子盖着头,完全看不清五官,赫然正是上次因为逮捕莫尼克在试验场门外见过一面的布鲁赫长老。
布鲁赫长老和大卫显然是认识的,他们并没有专门讲究礼仪,互相间很随便,连手都没握,看样子说不定还是老熟人。布鲁赫长老随便摆弄了一下斗篷,顾晗晗以为他要掀开帽子,不由屏住呼吸,但结果他并没有,只是有一缕金发在无意中飘到了斗篷外面,他又将它塞了回去。
布鲁赫长老在斗篷里深埋身与名,仍然是一副老不羞的饶舌模样,身为老妖怪的自觉和矜持更是一点看不到,一碰面就先将大卫从头到脚一通猛夸——
“瞧瞧,大卫,你又变漂亮了,简直英俊得不得了。我如果早知道你长大以后会是现在这个出息模样,当初克拉苏找到我,让我跟他一起给你做老师的时候我就应该答应。结果现在你出落得如此出息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大卫被夸赞得无话可说,只有沉默以对。顾晗晗对于这位莫名其妙的老妖怪是打从心里犯怵,因此自觉躲在大卫背后,不敢露头。然而老妖怪似乎是转了转眼睛,一下子就把顾晗晗给认出来:“瞧瞧,这是谁啊?”
“有法不依小姐,你好哇。”布鲁赫一下子来劲了,开了花似的腔调更加老不羞,“上次请你来裁判所玩,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一直都没来?”
顾晗晗只觉得毛骨悚然,都快要哭了:神殿裁判所那种见鬼的地方,谁有毛病会跑去玩?而且里面还有你这么只老妖怪!
大卫似乎觉察到战火有向顾晗晗头上蔓延的趋势,于是赶忙出面阻拦。
“请进吧,长老,”他说,“实在惭愧。因为家族里的一些贻笑大方的事,在新年夜这种时候还不得不请您过来。”
“唔,已经听希伯来说过了。连你都受了伤,这的确是太不像话了,非得严厉惩罚一番不可。”
布鲁赫长老的腔调于是正经了许多,但还是透着诡异的不正经。他问:“伤势怎么样?看着不轻啊,你像是吐血三升的——有法不依小姐的魅力真大。”
顾晗晗冷不丁又被拎出来叫到名字,顿时紧张得头皮直跳。大卫却是不动声色,随口说道:“侥幸死不了吧。”
一面说,他们一面走进大会客厅。
兼做谒见厅使用的厅堂里显然进行过一番重新的整理修饰,一切华贵而无用的多余装饰全都被拿走,只余一把黄金座椅。座椅背后悬挂着两面旗帜,一面火红,一面漆黑,边缘都镶嵌金色的荆棘枝花纹。一面旗帜上绘着神殿教荆棘王冠的标识,另一面则绘着大卫的徽纹。以这两面旗帜为中心,向两边燕翅般垂下的还有四十七个徽纹的旗帜,是大卫所有附庸家族的家徽。
房间里担任警戒的扈卫全部都已经换成七级超能力者,从黄金座椅一路阵列至门外,他们穿着扈卫军高级军官的军装,佩剑,肃穆像是站在坟墓。空气中能量场交错,压迫无处不在,几乎能碾碎人的心脏。
附庸们神色中的惊恐还没有完全褪去,骇乱和心悸然留在脸上,青白惨淡,像是被掐住咽喉的鱼鹰,蜷着头颈翅膀关进笼子似的缩在扈卫阵列的背后。将要被驱逐出家族的老先生们还跪坐在地上,呆愣者有之,喃喃自语者有之,但统一是一种末日降临的恐慌。扈卫看管着他们,以免发生什么突然的变故。
大卫和布鲁赫走进来的时候,海勒霍然抬头,眼睛盯得死死的,是盯他们背后的大门。然而除了像断头台铡刀般缓缓闭合的沉重大门之外,那里什么都没有。他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摇摇欲坠。
布里克从那种呆愣无助的状态中首先脱离,大卫经过的时候,他像疯了一样地扑过来五体投地。他向大卫爬了几步,拼命地亲吻他的脚,喘息着,颤抖着苦苦哀求:“饶恕我们吧,主人,仁慈的主人,发发慈悲吧,饶恕我们。求您惩罚我们,让我们受尽酷刑而死,只要能稍稍减轻的我们的罪孽,只要能让您稍稍愉快。我们是您卑贱的奴隶,求您大发慈悲,让我们能继续侍奉您,让我们永远都是您的奴隶吧,无论活还是死去。”
布里克的机智显然给了他的同伴们很好的榜样,他们立即也都匍匐着亲大卫的脚,拼命地哀求他说:“请让我们死吧,主人,让我们死吧!”
这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铁石心肠也要动容。然而大卫不为所动,他的心肠看起来比铁石还要硬,显然是不打算发什么慈悲了。
布里克绝望地发出一声哀鸣,直起身拔出一把匕首,撕开衣襟,头向后仰,用力刺向自己的心脏。血迸溅出来,刺目惊心。顾晗晗躲在大卫背后发出尖叫,扈卫已经一步跨上来踢开了布里克的手——所幸刺得不深,伤口只有半寸,并不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