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从镇子的东西两面又陆续来了两拨人,也都是长辈领着十几岁的少年三五个组成一群来的。
一丈观外,又有诸多少年少女持香拜鼎。一丈观外那些最早从镇子南方来的人已经四下散去,去镇中各家各户找落脚的地方去了。
一些没资格持香拜鼎的少年少女入镇后就四处闲逛起来,一时之间,平日安静有序的小镇人多了起来,也热闹起来。
炎霜华一个人在屋中待的实在无聊,拿着此前那颗灵珠在桌上滚来滚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什么都在想,但可能就只是觉得很无聊而已。
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闲来无事,拿着那件毫不起眼的道袍一顿撕拉揉扯,就当做是对着师傅出出气了。
却不曾想到,不论怎样揉扯,道袍也不见一丝皱痕,反而在手中渐渐升温,最后化成几股温热的流水状,顺着双手而上,似乎流遍全身,可再去找又什么都找不着。
虽然一时心下奇怪,可是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好脱个精光去细看。
再一看身下的门板,心道:“这小子以前每日来观中上香话就不多,看着就呆板地紧,说什么打扫干净,结果床上这么大一个门板置之不理,难不成我躺过之后你就动也不敢动?”
于是在门板上一通乱敲,就想要将门板抬下床去,可是使足了力气门板也纹丝不动,看样子就算两个人联手也不可能抬得动,原来倒是自己冤枉了他。
无奈之下,炎霜华只得躺在床上那巨大的门板上,身下传来阵阵暖意,可心中却隐隐担忧。
一夜无眠,长这么大少女还是第一次和同龄的男子共处一室,倒不是对赵牧灵不放心,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悸动不安。
胡思乱想整整一夜,听到窗外雨势渐小,对面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女一颗心跳得咚咚直响,就悄悄趴到对面房门上想听听看那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谁知狠狠挨了一拳头,现在还隐隐作痛,不过吃了师傅练的丹药,淤肿已经散去,想着想着又想到两人相坐共餐的场景,少女脸上笑意盈盈。
正在炎霜华阵阵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外响起敲门声,少女无法走出房门,只能站在门口遥遥喊道:“谁呀?”
一直不见有人作答,又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来,炎霜华只能又一次问道:“有什么事吗?主人不在家。”
院门外还是无人作答,不过一个婴儿的啼笑声一闪而逝,亏得是大白天,不然一定会以为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又出来作祟了。
之后又听到院子外面好像有三五成群的人在院子外面逛来逛去,七嘴八舌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炎霜华不去管他,继续趴在桌上发呆。
北山之巅,一轮旭日在东方大放光明,秋风已醉,不过山岗。
俯瞰山河,美酒畅怀,亭外两个老头对饮不停。
黄老头本来打算和武黑子打赌今日那赵牧灵定可上此山来,好将他收起来的那一份酒坛封泥骗将过来,谁知那武黑子竟然也要押注赵牧灵今日登顶,一时间心中的盘算落空,只得空饮两口美酒弥补心中遗憾。
武老头见那黄老头没憋什么好屁,三言两语便掐断了话头,现下反而觉得好生没趣,早知道就多逗他一番了。
于是开口说道:“这小子登山六年,本可早早登顶,可是每次心意难决,念念不平,今日漫山大雾,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迷途之祸,可却正好助他隔绝心念,忘却己身,只怕不时,就能上得顶来,届时咱们的圣女真人也该破境了。”
见亭内外无声,想来是众人都是赞同自己的了,一时意起武老头又继续说道:“这次开禁,放这么多人进来,僧多粥少,不知几人能探花得中,幸而小老儿那孙儿旗开得胜,不易,不易呀…”言语之间眼神挑逗,看着一旁的黄老头。
黄老头一听这话,被戳到痛处,下巴几根稀疏的黄红胡须抖动不已,酒也不喝了,直瞪着那个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王八蛋,也不说话,说话干什么?若不是身在此处,那铁定是要撸起袖子干一架,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了,话虽然如此说,但黄老头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林古道始终规矩地站在亭阶之下,此刻也是随着武老头的话头笑道:“虽然险之又险,不过这一次林阳这孩子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也算是有了交代。”
黄老头心里更加郁闷,皱眉不已,听着这话,怎么自己今天好像被挤兑了?你们这一老一小可别让我逮住机会,不过即使心中闷闷不乐,但因为有些话自己就是说出来心里也没底,所以只能闭口不言。
瞧着一旁的黄老头被气地吹胡子瞪眼,但也只能装聋作哑。
武老头心中爽快不已,可算是好好地过了一把口瘾,不过再说下去怕是就要翻脸,反而不美,便不再出言去逗那个老家伙,正经开口道:“老黄,我俩打个赌怎么样?”
黄老头被气得不轻,听那个武黑子又要打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地饮酒,惹不起还躲不起?
哪知那个王八蛋得寸进尺,走到面前又说道:“你倒是听一听我要赌什么呀!如果这一次你家那黄龙小子能走出后土街,我便将手中这一份封泥送与你,不然的话,你就把你手中的那一份送我,如何?你不会这也不敢吧?”
黄老头心中犹豫不决,六年前那件事过后,自家那个活泼的小孙儿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整日里沉默寡言,再也没有走出过后土街一步。
虽然平日里自己已经多方开导,希望这一次这个后土街仅剩的骨血能去一丈观采花,可每次自己刚想起头就被直接拒绝,最近爷孙俩闹得很不愉快,可又不敢逼得太紧,黄老头儿心里只能干着急。
不知二人是否早有预谋,林古道拿出一个小小的罐子,向后抛给武老头说道:“我赌他绝不会挪窝。到时候连本带利将黄老头的封泥分我一半!”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黄老头心中滋味难明,对眼前这两个联合起来激自己的家伙恼火不已,但心中更多的思虑,却是担忧自己那孙子黄龙,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了自己那一关,走出困局。
毕竟他将自己困锁起来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他连铺子都没走出过一步,更别说走出后土街去那一丈观了。
一番思索之后,黄老头掏出那一份封泥扔给那个武黑子,说道:“那我就赌他这一次一定能够靠自己走出来的。”毕竟自己那个小孙儿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他,那他怕是很难再振作起来了!
武老头和林古道心声不绝:“希望这一次黄龙这小子真的能够振作起来,也不枉费我俩这一番功夫。”不过却并不见林古道再回任何言语。
忽然听得亭内说道:“当年我才来不久,并未察觉其中端倪,致使险恶用心无端生发,阴差阳错,却让小辈替我承担了这诸多的愧责,说到底确实是我的过错。当年黄龙一片善心虽然被利用,不过最终来看,结果并没有更坏。他能够不疚其善,自省其过,自罚其身,以偿其罪,小小年纪,殊为不易。”白发道人连连叹息,声有愧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