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毒蛇并没有对小哑巴下什么不许她提前回去的命令,听了苏绣的吩咐后,小哑巴没有制止,毕恭毕敬地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陆家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没走多久就能看见。
上车之前,苏绣回首,往那冗长宫道的尽头看去。
这偌大的宫城能藏的东西太多,而那宫道尽处像是有一头猛兽蛰伏般,察觉到她的注视,幽幽地呼出一阵阴风来。
苏绣被这夜风冻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后,到底藏了不安与担忧,挑起车帘坐了进去。
裴叙……有顺利逃出来吗?
她将脑袋磕在车壁上,深深闭了闭眼。
大概是没有陆邕在她身边,苏绣觉得这回去的路竟然没有来时的漫长,没等多久,马车就停在了陆邕的府邸。
对陆邕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苏绣懒得等他,收拾好一切之后就先睡了。
等翌日醒来,她看到小哑巴凌乱的手语,这才知道陆邕昨日彻夜未归,连他身边的近卫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绣“啧”了一声:“主子的事不要多问,到时间了他总会回来。”
不过可能要等挺久了,昨夜陆邕和大皇子着急得不顾众人眼光,一道离去,怕是久别重逢,一把火烧得比什么都旺,一时半会儿应该是缠绵得分不开了。
没有再管陆邕的事,苏绣又开始了之前无所事事的生活,整日捧着医术和话本看,顺便等裴叙来接她。
想想裴叙,苏绣用书册盖了脸,偷偷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那天晚上,裴叙的意思……应该是对她表明心意罢?
他既然肯豁出性命来救她,想必,她在他的心里,肯定是占了一席之位的。
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大概是心底有了期待与寄托,日子好像没以前那般难熬了。
苏绣扳着手指数,突然发现了异样之处。
自那日宫宴后,陆邕竟已有七日未归。
在外耽搁了这么久,那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直觉告诉她,陆邕消失的事情和裴叙脱不了干系。
陆邕心思狠毒,手段了得,担心裴叙会出什么事,苏绣开始有些慌了。
就在她焦急得坐立难安时,宫里来了人。
来见她的是一个太监,肤色白净,略带了几分阴柔之气。
苏绣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君主身边的人。
看着跟前一脸迷茫的少女,那内臣将拂尘达到手腕,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陆邕的妹妹?”
苏绣不太想承认这段关系,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那内臣就不管不顾地下令啊:“来人啊,把她给我带走!”
苏绣被禁卫军一左一右扣住肩膀时,更加迷惑了,她抬头看那内臣,不解问道:“这是做什么?”
内臣冷笑一声:“等到了宫里,你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和君主有关联,那肯定是陆邕和大皇子那边出事了。
但苏绣猜不到真正的缘由,叹了口气后,认命地跟他们上了马车。
宫里要见她的人,果然是君主。
看着那道身着龙袍的佝偻人影,苏绣像模像样地学他们这里的人,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听到她的声音,君主徐徐转身,向她看来,问的话和那个内臣的一模一样:“你便是陆邕的妹妹?”
苏绣深吸了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回禀陛下,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君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广袖一挥,就将身侧桌案的奏折扫到地上。
奏折落地的“啪嗒”声响激得苏绣闭眼耸了耸肩。
“大胆!你可知道你兄长做了些什么?!”
提到陆邕,君主气得不轻,连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苏绣向来会察言观色,见状,忙撇清了自己和陆邕的关系:“民女与陆邕虽有浅淡的血缘关系,但民女却与他不熟,他做的事情,民女一概不知。”
“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怎会不知?”说着,君主从玉阶上徐徐步下,走到她跟前,继续道,“陆邕祸害我儿,竟敢撺掇我儿起兵谋反,你敢说你没有察觉到一点端倪?”
听到这里,苏绣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惊异地睖睁了双眼,忙跪了下来,以额触地:“陆邕谋反的事情,民女当真不知。民女是被那乱臣贼子从燕朝掳到这里来的。陆邕也曾在燕朝与其父谋反,兵败后带民女逃到郾城。民女与陆邕并非同胞所生,在燕朝有父母兄长,根本就不愿与他前来,所以至郾城后,陆邕一直将民女锁在府内,不允民女外出。他的事,民女是一概不知。”
虽然不知道陆邕为何放弃了韬光养晦,又在这里与大皇子计划篡位,但先与他撇清关系总是没错的。
这番话说完,君主良久都未曾言语。
感受着偌大宫殿里死一般的沉寂,苏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了几分慌乱。
她说的话句句属实,但这些话有没有用,眼前的君主又信了几句,她根本就不知道。
现在,她的命被君主紧攥在手里,生与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还没有等到裴叙,她还不想死。
时间在一片静寂里流逝得极慢,好像是过了一刻钟,又好像是过了一个时辰,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君主叹了口气,道:“起来罢。”
苏绣不敢有违,强撑起已然僵麻的腿,站了起来。
她没有站稳,突然一阵风袭来,将她卷入了一方宽阔胸膛。
那人胸腔颤动,压低的声线暗哑得像掺了沙:“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