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归煜拔掉圆筒上的塞子,沉默着向圆筒中看去,只见那底部发着微微的金光,竟是一小撮儿金色的砂粒。
那是莫擎的骨灰。
游归煜从容地将这一点金色的沙粒倒于手心上,垂着眼睛端详着,思绪不由得飘向了谢欢兮出现在地洞之前的两日。
……
“我大限将近,我知道自己没有几天了。可能是在明后天,也可能是在下一刻。”莫擎沙哑着声音交代道,“我死之后,你不要立即离开。要等着我的骨肉全部化成金砂,你拿走一小撮,以备日后之用。”
游归煜当时不懂莫擎这做法的深意,他沉静地望过去,低声开口道:“前辈,您的……有何用处?”
“用来给你防身,”莫擎淡淡一笑,“你必然是要逃出去的,而贺尤总会有一天会发现一切。以你的武功,若是堂堂正正地与他打上一场,我并不担心。可是那贼人手段阴损,惯会用毒。”
莫擎眯着眼睛道,“我死后,我这身金色的骨灰,本就是最纯的食骨金。你拿走一点,不要太多。”
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游归煜一个石头打磨成的小圆筒,“装在这里备着,这东西我做了很久,你安心拿着出去,不会被水洇湿的。若非碰到无解之毒,你千万不可用它,一旦服下,便以十年为期,你必会像我一样走向死亡。但若有一天你真的不慎着了那贼人的道,就将它服下,它虽然不能解毒,但可完全可以压制任何毒药,算是为你又续了十年的命吧。”
……
那日,他趁着谢欢兮不注意,在埋骨灰时,偷偷的藏起了一小堆,便是此刻他手里这一捧。
莫擎前辈果然深谋远虑,若没有今日这一点食骨金,只怕自己非断去一臂不可。虽然他并不心疼这一条手臂,但终究以后做事不太方便。
游归煜思绪一顿,忽然想到那数枚暗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发来之时,势头虽利,但手法却绵软,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而是暗器到了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回身去挡,却到底落了两条漏网之鱼。
回想谢欢兮额头中央插着一根小针,自己还浑然不觉那娇憨可爱的样子,游归煜真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她体内有食骨金之毒,从而免了她受这次的苦头。
说到底,还是自己保护不力。游归煜眸光暗闪,那个戴帷帽之人既然能调得出聚砂海,他一定或多或少地与贺尤有些关系。
他看着手中的金砂,再不多想,扬手倒入口中。
……
侯大夫端着药进来的时候,见游归煜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心中略感欣慰与佩服,这年轻人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中了如此可怕的剧毒,却不见他惊慌失措,有这样一副性子又岂是凡俗之人。
这样想着,侯大夫自己都觉得此等惊才绝艳的年轻人若真的断去一臂,确实太过可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走上前,将药碗递给游归煜:“你可想好了?先将这药喝了吧。”
游归煜沉声道:“多谢。”便伸出双手去接药碗,忽然侯大夫目光一凝,顿时收回药碗,重重地将它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一把抓过游归煜的手腕,将他的衣袖卷起来,只见那条胳膊刚才还泛着诡异的黑紫色,此刻却丝毫不见异样,就是年轻男人健康而有力的手臂的样子。
侯大夫压抑着怒气为游归煜把脉,他摸了半天脉,终于怒不可遏:“你怎么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要用这以毒攻毒的法子来保住手臂?!你可知刚才那毒你若断去一臂,还有命可活,可如今你体内这毒,我是断断治不了了!”
身为医者,侯大夫自然有一颗治病救人的仁心。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决绝,竟会选择以毒攻毒的法子来保住一条手臂。他虽然辨不出此时游归煜身体中的毒究竟是什么毒,但他知道,能压制住聚砂海,这毒性只会比聚砂海更强。
没想到他去熬药的功夫,这人竟私自服下了剧毒之物,侯大夫气恨眼前的年轻人糟蹋自己的身体,一甩袖子:“你既如此,我也不能替你再隐瞒下去了,此事我定要与门外的姑娘好好说道说道。”
游归煜立刻拦住了侯大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妥协:“大夫,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望您理解,还请您千万不要告诉门外的姑娘。”
侯大夫见游归煜气度不同凡俗,那位姑娘更是通身的贵气,便知他二人许是来头不小,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终于,他长叹一声:“我可以替你保密,但我还想与你多说一句。”
“你身有筋脉旧伤,折损严重,而今日又服下剧毒,我见你视自己生命若草芥,丝毫不见怜惜。老夫行医数十载,各种疑难杂症也见得多了,对病理之学有一套自己的见解,肌理好医,而心病难愈,我虽不知你都经历过什么,但若是将所有事都压藏在心底,终有一日会酿成祸患。”
说完,他向外面扬声道:“小尹,你带那位姑娘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