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豪看了眼腕表,咳了下说:“哎呀,一不小心坐久了,我得走了,不然家里人一会儿该来电话催了。”
李父见他起身也站起来,“下次来古厝再来吃面啊。”
“好的好的。”朱建豪和李父握了下手?,“生?意兴隆,保重身体。”
他又看向?苏新七,用长辈的口吻客套地说了句:“工作加油。”
苏新七和李父送朱建豪到了门口,等?他走后,苏新七才问道:“校长怎么来了?”
“周末陪家人来古厝玩,中午在店里吃面,碰上了。”李父叹了口气,“他还记得我们,以前祉舟学习好,大陆有学校想招他,这个校长还来过家里,说希望祉舟留在沙岛中学,给学校、小岛增光,他还说会尽可能给他最好的教?育资源,冯赟……就是他请过来的。”
李父抹了把眼睛,声音里满是沧桑,“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祉舟好,冯赟表里不一,谁能想到他是个畜生?,你说我能怪他吗?唉,都是造化弄人啊。”
“小七,我们是不是就拿那个畜生?没有办法了?没有人相信我们说的,法律也不能办他,有时候想想,我真不如豁出去和他拼了。”
苏新七忙出声阻止,“叔叔,我们说好的,不要冲动,拿你的命换他的,根本不值得。”
李父沉重地长叹一声,“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要是倒了,你阿姨一个人撑不下去的。”
李母这几年精神状态不太好,苏新七很?想安慰他们,但言语缓解不了剜心的痛苦,她也想给出一个保证,说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说正义虽迟但到,说法律会给他们一个公正……但她没办法给出这个保证,她学法这么多年,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正义到来的那天。
她曾经询问过王峥,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物证和可靠的人证的情况下,要控告冯赟是不可能的,还很?有可能会被反诉。
苏新七进入法学院的那天,曾以为法律会为她指明一条正确的道路,但几年下来,她反而更迷茫了。
下午,苏新七在面馆帮忙,做餐饮的每天起早贪黑十分辛苦,店里之前有个小工,上个月辞职了,现在店里就只有李父李母两个人里外操持,她要是有时间都会过来搭把手?。
两年前李父李母说要离开沙岛来大屿开店时苏新七是十分高兴的,她见过他们成天以泪洗脸,消极度日的模样,他们愿意走出来,积极生?活,她替祉舟感到欣慰。
四五点钟的时候,天色越来越暗,黑云压城电光闪闪,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古厝里的游客散去,巷道里冷清许多。
“天气不好,今晚来吃面的人会少。”李父说。
李母从厨房露出个脑袋,对苏新七说:“小七今晚留下来吃饭。”
苏新七想着过两天要走,点了点头说:“好。”
她话音才落,门外有人掀开塑料门帘走进来,苏新七转过身,露出笑来,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
她的话?在看到进来的人时消了音。
李父看到来人也愣住了,直到陈鲟摘下帽子,他这才敢认,立刻惊喜道:“小鲟,真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开店了?”
“我爸说的。”陈鲟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哎唷,你这孩子,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李父接过各种礼盒,苏新七怕他拿不住,上前搭了把手?,拿了东西默默站在一旁。
“谁来了啊?”李母从厨房走出来。
“小鲟。”李父说。
李母看向?陈鲟,想到以前的事,略有些尴尬,“小鲟啊,好几年没见了。”
李父拍了拍陈鲟的肩,“长大了,壮实了。”
“小鲟晚上有事吗?”李母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了眼苏新七,用谨慎的语气问他:“要是没事,留下来吃碗面?”
苏新七双手?攥着礼盒的绳子,抿了下唇开口说:“叔叔阿姨,我突然想起——”
“好。”
苏新七话?还没说完,忽听陈鲟应了话?,她怔了下,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要不要把话?说完,人还该不该走。
李父看陈鲟点了头,喜笑颜开,李母接过苏新七手?上的东西,喊她:“小七,你来厨房帮忙。”
苏新七掀起眼睑看了陈鲟一眼,他没看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沉吟片刻,低着头跟着李母进了厨房。
陈鲟和李父在外面说话?,苏新七在厨房帮李母打下手?,李母虽说是留人吃碗面,但也没真就煮一碗面糊弄,她把厨房里有的食材都拿出来,准备做顿丰盛的。
“小七啊,你帮阿姨把鱼处理了。”
苏新七点头,拿了把剪子,抓了条鱼利落地开膛剖腹。
为了让食客放心,当初装修面馆时,李父特意让师傅给厨房装了面大玻璃窗,方便堂食的客人能看到厨师的操作,吃得安心。
陈鲟坐在店里,一抬眼就能看见苏新七,她低着头,手?上拿着剪子在杀鱼,鱼还是活的,鱼尾不住地打摆,她抿着嘴,脸上神色淡淡,下手?毫不犹豫。
“小鲟,小鲟?”
陈鲟回?神,看向?李父,李父递了杯温水给他,“喝水。”
“你爸妈还好吧?”
“嗯。”
“今年的世锦赛我看了,真争气,为国争光了。”李父冲他竖起大拇指,又问他:“今年还出国训练吗?”
“暂时没计划。”
“那是在大屿训练?”
陈鲟点了下头。
李父高兴,“以后你有空,都能来面馆坐坐,带上你的教?练和队友,叔请吃饭。”
陈鲟只是微微颔首。
李母把做好的几样菜从厨房端出来,李父拿了碗筷,招呼苏新七,“小七,剩下的让你阿姨弄,你先过来吃饭。”
苏新七有些犹豫,但厨房里就剩煲汤和几道蒸菜需要等?候,也没她可以帮忙的地方了,她磨蹭了会儿,最后还是李母把她推了出去。
吃饭的桌子是张方桌,苏新七本想坐在李父身边,又觉得不太合适,坐陈鲟旁边她又怕他反感,正迟疑不下,李父把一副碗筷摆在陈鲟边上的位置上,喊她:“快坐下。”
再犹豫就显得刻意了,苏新七暗咬了下唇,走过去坐下,她把口袋里的手?机放在桌上,双手?放在膝上,都没敢去看陈鲟。
“来,你们两个,快动筷子。”李父看着对面两个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人,心里暗叹。
当年的事对他们夫妻俩是场灾难,对俩孩子的伤害也不小,何况他们当时年纪小,还不成熟,爱恨都浓烈,很?多事没办法轻易揭过去。
李父张了张嘴想开解,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轻叹,孩子大了,道理都懂,他作为长辈,劝谁都不是,说多了反而是负担。
天色愈暗,李父把店内所?有的灯都开了,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李母把最后几个菜端出来,四个人坐一桌吃饭,席间李父李母问了陈鲟和苏新七几个工作生?活上的问题,他们问一答一,没多说别的,饭桌上的气氛稍显沉闷。
苏新七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塞饭,食不知味,她能感受到陈鲟的气息就在身边,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仿佛有着天涯之隔。
她正出神,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苏新七一惊,立刻拿起手?机,站起身说:“我接个电话。”
苏新七离开位置往店门口走去,在门檐处站定,把手?机捂在心口处深吸了口气才接通电话。
“小七做律师的,就是忙。”李父看了眼陈鲟说。
陈鲟没应,他垂下眼,脑子里想的是刚才无意中看到的东西。
她的手?机壁纸很眼熟,似乎是他奥运夺冠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