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烈烈,刀兵簇簇,上万大军围攻一城,非只一将,叫阵这件事,也是要分个先后次序的。
汪轩直多年来镇守昭阳城,亦可称得上此地主人,若叫汪越先上前叫阵,未免叫人看着,成了定远侯仗着皇命,欺了多年镇守的将士。所以汪越不能头一个上去叫阵。
余下的赵伯起、蒋凯还,赵将军年迈,总要压阵,蒋将军年轻,不妨叫他打这个头阵。
围而攻之,叫阵,大概率是叫不出来的。
一通鼓响,丕弗城城门紧闭。
二声鼓响,飞鸟不出。
三声鼓响,一支飞矢,从城墙飞了出来。随后,是千万支飞矢。
蒋凯还连命众兵士以盾牌挡避。南疆的箭,天知道有没有淬毒。
飞矢之后,再无动静。
蒋凯还命兵士回营上复主帅:是否强攻?
传回来一句:继续叫阵。
战鼓赫赫,银盾煌煌。
三声鼓后,又是无数飞矢。
南疆中人,似乎并不擅长战争,若非朝廷之前严命只守不攻,汪帅大约早就攻下丕弗城了。——主帐之内的校尉汪越如是想。
前方蒋将军一通鼓连着一通鼓,南疆的飞矢连着飞矢。
南疆的箭,似乎并没有配上强弓,许多箭都没有射到战阵之内,便落在地上。
飞矢之后,再无飞矢。
星星点点飞来的是流蜂。
而流蜂亦非从丕弗城中飞来。
而是大军之后的拂兰山。
拂兰山上,花卉鲜妍,四时常开,蜂,自是从来不少的。
“呜呜嗡嗡”的声响,再次想起。
隔着帐帘的玉杉听得清晰。她的耳音,素来比旁人更好一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玉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对梁文箴道:“爹,他们又动野蜂了,传令下去,各营备下焰火。我去看看。”
说罢,拎着铁箫便出了帐子。
汪越见一直侍立在梁文箴身侧的玉杉出去,亦对梁文箴一抱拳道:“末将执火去护着少帅。”
玉杉这个少帅,于汪越眼中,不过是随口称呼罢了。名不见经传,动辙便自己把自己搞伤的羸弱小儿,算是哪门子少帅。
可是,他要保这个少帅,这个少帅不能在这场战事中出一点差池。哪怕,这个少帅一直跟在大帅身边,自己也要用心用力地去保。原因无他,梁侯爷为人如何,他们并不清楚,一但这个少帅出了事,鬼知道这个梁侯爷会不会迁怒自家。
玉杉拎着铁箫,便往军前闯。此时,四面八方的野蜂已经笼了过来。营中众人尚且好办,可以暂时呆在帐中,亦可拿火把自保,可是军前挑战的众人,便不好办了。执戟持矛的,谁又会带着火把去挑战呢?
为了军威,不能乱。
由着本能,不可能不乱。
玉杉到时,只见蒋凯还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露。他的身边,没有野蜂能够降落之处,可是其他人,没有这样好的功夫,只能靠着理智,强迫自己不要乱动。
玉杉的身后,是汪越带着的百十来人的一小队人马,他们各持火把。
这一百来人的到来,给前方带来了新的力量。
火,那是令所有生灵所恐惧的东西。
当然,火,也给人带来了更安全的食物,与更温暖的环境。
人与牲畜草木所不同的,便是,人,对于这股自然的力量,不只是畏惧,而是懂得加以利用。
几百人包裹在上千人的外围,玉杉游走在上千人之间,他走到蒋凯还近处,高声道:“带兵士们先撤吧,这里有我们。”
蒋凯还问道:“可有帅令?”
玉杉道:“不是后退,取火再来。一应后果,我一力承担。”
蒋凯还冷哼一声。
玉杉心中一苦,这个时候,哪来得及请帅令。玉杉懒于同蒋凯还周旋,转身对汪越道:“回去取火,蒋将军没有帅令,不愿意动,取些火来分给众人,想来,蒋将军不会再推辞。”
汪越道:“是。”便单枪匹马的回营。
玉杉左右,总是有人持火相护的。
汪越回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成箱的、未燃的火把迅速被分发,被点燃。
玉杉感觉到周围炎热炙烤了起来,亦如热血。她持起箫来,回忆着那一日的调子,缓慢地吹奏起来。
周围是噪杂的人声,还有“嗡嗡呜呜”的蜂声。
玉杉闭上双目,将自己的安全交与周围的战士们,心神只凝注于蜂声与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