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人流攒动,高高的货架上摆满五色零食,总有人经过,抓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握住推车杆的那手便突出苍白的骨节,许初年站在她身后,压在眉棱下的黑眸汹涌混浊。
是那个医生……是跟宝宝很熟的男人。
周身的暴戾霎那被?刺激的一触即发。
“不?需要。”
迎着慷锵有力的质问,清婉的嗓音先一步回答,尽是疏离,轻易地破开?周围厚重窒息:“我家?亲爱的特?别?健康。”
许初年眼底的光怔住,手松了松,被?搂进了温软,一片嗡嗡的杂音背景,眼前的女孩是唯一清晰,也?是他生命的全?部,此时转过身抱着他手臂,帽檐下的笑眼亮闪闪的,悄摸着挠他的掌心,绽着鲜亮灼灼冲击视野。
胸腔震颤。
如觅回唯一的暖意,缓慢的泛上温度来,消融了戾气怦然而动。
“我们?走吧。”
她轻轻地说,他便乖绵的点点头。
目睹他们?离开?,李医生情绪复杂地蹙着眉,拿手提正镜框,看似只是稍稍惊讶,内心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会有人主动放弃治疗人格障碍的,何况还?是偏执型,若病患在后期不?被?加以阻止,引发的后果根本?不?能想。
他深深地叹气,握着推车一动,算了,治不?治疗也?是别?人家?的事。
远离食品区,忽然背后响起急切的叫喊:“哎哎哎,先生你等?下!”粗重的喘息渐近,带着风飞窜到身边,但见来人斜背着一只黑包,上身到脚亦是全?黑,喘着气,谨慎的左顾右盼,再转头看向他。
医生不?知道他是谁,就见他兴奋的拉紧包带,压低嗓音问:“你刚刚说,偏……”表情一拧,吃力地念,“偏执……偏执症——障碍?”
话题至此,作为历经不?少人情世态的心理学医生,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沉了脸,难掩嫌恶的否认:“不?好?意思?,是你听错了。”拔腿就走,但那人好?不?容易抓住突破口,急得立马追上来:“哎,你等?下嘛……”
高大的货架间,斑点地砖,白球鞋缓缓地走。
来往的开?始有少许驻足议论,许初年面无表情,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骨,注视着远去的两人,错落的睫隙间抑着幽沉的暗光,稍纵即逝。
熙熙攘攘的零食区,趁大灰狼不?在,奇奇撒娇起来简直如鱼得水,一眨眼,就得到小半推车的零食,他喜滋滋地数着战利品,蓦地想到别?的,身子一转,巴巴瞧着她,摇摇欲坠地要起来:“姐姐,我可以要香香吗?”将圆润的脸蛋凑上前,双眼忽闪着期盼。
但苏南沫怕室外环境污浊,孩子年纪较小,担心会将细菌传给他,就说:“不?行。”转而揉了揉小精怪的头发,促狭的吓唬:“小心哥哥回来吃了你。”
奇奇一股气“啪叽”拍漏了。
小包子就沮丧地坐回去,蹭蹭挪挪抱住自己?的零食,拿背对着她,逗的她心里直乐,“宝宝……”盈着清香的热气拂入耳朵,猝然痒的她一晃,属于他的影子从头顶罩下,揽着细腰往怀里贴,吻住她唇间未来得及褪的笑意。
周围依然吵杂,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远远近近的低呼声定格在这一瞬,生了热蒸汽似覆上啸音。
苏南沫脑袋空白,呆了一瞬,想起小包子还?在,体内凝滞的气血才急速沸腾,胀红着脸慌张地挣扎,黏热的吮吸却?不?肯停,勾缠着浸润湿透,溢出酸糯的控诉:“不?要对小崽子笑。”继而拿虎牙磨她的唇皮,恶劣地啃了好?几?下。
他睫尖浅浅拂动,露出来的一面无害极了,低声嘀咕:“小孩子好?麻烦啊。”
浓浓的嫌弃意味,苏南沫胸哽,连忙去看推车里的小包子,幸好?他在排列零食,恹恹地埋着小脑壳,于是她哼了声,戳戳他的胸口,咬着字:“回去再说。”推着车牵起大号醋精迅速溜出围观视线,跑去结账。
结果忘了问,刚刚那一会他去了哪。
超市门?前是停车场地,不?见边际,刘三儿端着相机,按住显示屏上的照片不?断划过,有那位医生的背影,侧脸,模糊的五官,也?有清晰的,他激动地合不?拢嘴,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坐进了车内。
对话筒谄媚的叫:“肖夫人……”
一通事办下来,比想象的还?要顺利,他仅动动手指,将查到的信息写进邮件里轻轻一按发送,自然又换来一封红包。
初冬的天色黑的快,覆在城市上方深远空冷,没有星辰。
深巷里藏着几?家?按摩小店,地面湿泞积着水,倒映着粉色的霓虹灯,其中一扇玻璃门?被?推开?,刘三儿一脸舒坦的紧了紧裤腰出来。
他拿出烟盒,前方就是亮堂堂的巷子口,能尽管放心地点烟,将烟草点燃后,做一遍深呼吸,吐出大团浓雾,连带肺部淤结的浊气,变得神清气爽。
咬着烟走着,面前忽降下黑影,遮的视线一暗。
是件黑色的防风服。
目光定定地凝固在上面,霓虹灯光明灭闪烁,宛如死水安静,愣是迟钝地听到一声闷响,面门?剧痛,受惯性地重重仰倒,摔进水洼里掀起极高的水花。
整个人竟然再爬不?起来,躺在污水里,含咽着细弱的痛吟声。
湿热的血水溢出破皮流淌,火辣辣的痛,眼前一阵黑一阵花。
刘三儿哆嗦着,眼睁睁看着打他的人走近了,外套敞着,里面同样是纯黑色衣服,颀长的身躯修韧有型,一看就蓄着过盛凌人的力量,过来拎他衣领,口罩和兜帽蔽着脸,就露着眼瞳,慑着尖利的死气微微弯起。
手套下的关节曲成拳头,离刘三儿的鼻梁特?别?近,他头皮炸麻,连连摆手声嘶力竭的求饶:“你等?下!等?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小兄弟——”
沉厚的击打声就响起,又猛砸了数下,生狠地迸溅开?血沫子。
殷红的血渗入水洼蔓延,晕染开?涟漪。
巷子里归于阒静,他弯下腰,掏出刘三儿裤袋里的手机,用刘三儿的手指操作一番,再放回去,走出巷子口转过弯彻底消失。
夜幕穿过落地窗,弥漫在寂清的办公室,此时接近零点,静得可闻针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