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楚晏西风头大盛,人气直涨,在各大明星排行榜的影响力上一度攀升,甚至盖过了火了一个夏天的人气小生齐落。
甚至有营销号开始拿两人对比,明晃晃地直接问即将定档开播的《少年》和《蒲公英》,你更期待谁?
楚晏西对此比较淡然,毕竟他早就知道结果。如今,他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蓝海》的拍摄上面。
各部门就位。
镜头之下。
楚晏西站在礁石之上,迎着海面上拂面而过的风。
封归屿正凝视着掌下镜中的画面,看着那个白色T恤被风吹得猎猎而动,身影瘦削的少年。
“第二百四十四镜头第一次,a!”
少年目光看着面前愈渐渐汹涌的海面,眼神凝望着,透出一股内敛的,岁月沉淀的,超乎他年龄般的成熟感。
他挪步,光滑的脚踩上礁石,一点点上前,闭上眼,感受着海风卷着深海的浪花愈渐汹涌。画面里的楚晏西睫羽微动,面容隐隐有后怕和挣扎。
后期的这里,将会加入叶小海幼年时的心理阴影,亲眼目睹父亲出海,遇到风暴,被大海吞噬。而他却被父亲裹着救生艇,被搜救队找到,意外活了下来。
而楚晏西闭眼的神情渐渐变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克服过往的心理恐惧,克服这些年来遭人无端的鄙夷。
他睁开眼,纵身一跃而起,在湛蓝的海面之上划过一道弧线,接着噗通涌入海水中。
像一条拥有漂亮蓝尾的人鱼一样,自然优美地摆动身躯,向深海前方游去。
海内的摄影机一直跟踪在楚晏西正前方,捕捉到几个他游泳的画面后,封归屿紧紧盯着镜头里楚晏西放大的表情,坚毅而果敢向前,在深蓝的海底,少年飘逸的短发下,面容俊美。
封归屿直至这一刻,内心感到震动。
这就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路青瓷吗?
在前晚冻在原地之后,他尘封冰冻的记忆在楚晏西闭上眼睡觉那一瞬,开始有了裂缝。
他在混沌的空间里,看到了前世的记忆。
或者说,是一遍遍重复的记忆。
那些亲身经验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看到了自己。
对一切事情只追求完美和绝对的守则,尘封自己主动感知世界的感官,对什么都无所谓。他沉迷在完美的假象里,包括沉迷顾维舟完美的形象,只想将他掌控在自己的镜头下。
他内心默认,只有顾维舟能拍出他最想要的画面,最完美的人物和故事。
而那些年,路青瓷呢?
路青瓷是他从幼时到年少,永远摆脱不了的人。
可他却习惯性地面对他狡黠地,毫无保留地依赖。
习惯在提出任何要求之后,答应一声“好”。
直到他发现,对方任性到想毁了他最完美的作品,顾维舟,他不能忍。
封归屿茫然地想,他当时做了什么?
他残忍地毁了他。
他不主动感知世界,不代表他不知道。
封归屿一直都知道,路青瓷最怕的是什么。
是被抛弃,被砸碎,陷入无穷无尽的鄙夷和流言蜚语中。
所以路青瓷才会那么努力地向上,不断完美自己,学习十八般地技能,享受每一个爱慕者投来的目光。
他一直渴望被人喜欢,被人爱。
他记起,路青瓷在被他设计感染上HIV后,消息传出来,周围人远离他,带着惊恐鄙夷的目光看向他,他被柔软的云端重重摔下到坚硬的水泥地板。
公寓楼梯墙壁上被父母欠下巨额贷款的追债人泼了血红色的油漆。路青瓷一步步艰难地从那些写满了谩骂的楼道走过。
他最终受不了了,摔碎了一地珍藏了多年的青花瓷品,哗哗碎裂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封归屿冷漠地走上门,看着他割破了手,满手是血,猩红的眼睛里盛着绝望的眼泪抬眸看向他。
路青瓷抓狂怒吼:“你来干什么?!”
封归屿淡漠的黑眸看向他,俊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习惯性地将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他桌边,说:“该吃饭了。”
路青瓷看着他的放下的饭菜愣了下,那些是他最喜欢吃的,一如既往。
可抬眼对上他没有温度的目光时,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手中毫无知觉地拿着破碎的青瓷片,站在血泊里看着他,颓然苦笑:“封归屿,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封归屿眼神冰冷,语气毫无温度:“知道。我做的。”
“这是你的惩罚。”
路青瓷听到这句话,瞳孔微缩,既然狠狠将手中的碎片捏入掌心里,鲜红的血液如注,往下坠落。
滴落在满地碎片的白色瓷砖上,溅出一滴滴血渍。
妖冶而碎裂。
他难受地哑着嗓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问:“封归屿,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封归屿没有回答,而他却在晕眩中倒在满地碎瓷里。
直至那一刻,封归屿觉得心口有些闷疼,那是他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感觉,他挪动整洁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入他最无法忍受的血垢之中,突然慌乱起来,将人一把抱起来,往外赶。
手指在碰到瓷片划破后,沾上他的血也没有注意。
后来被救醒的路青瓷精神错乱,将自己封闭在内心世界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封归屿因为那次血液触碰,同样感染上了HIV,他表面上一如既往,隐忍着病痛,继续拍摄他想要的故事。
可是封归屿的作品,不知为何却渐渐失去了灵气,没了灵魂。
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发现美的能力,他的感官迟钝退化。票房惨淡,口碑一落千丈。封归屿内心焦躁于顾维舟的没落,更恐慌于自己的江郎才尽。
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顾维舟的错,是他毁了他完美的作品。
封归屿焦虑于这种失控感,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的男人,只觉得虚无。
他淡淡地丢下一局:“这人我不要了。”转身离开。
封归屿后来日渐被病痛折磨,习惯性地做了两份饭菜,菜式都不是他喜欢的,只是习惯。
只是习惯吗。
封归屿想不明白。
他偶尔会去精神病院看一眼路青瓷。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大多数时间看着他会惊恐地大吼大叫,偶尔会怯怯地靠近他。
封归屿很茫然,看着他天真如孩童的笑脸,似乎偶尔想起了某个夏天。
他拿着摄像机在采风,而静静坐在某处青草地上,用手中的画笔勾勒风景的路青瓷意外入了他的镜。
他想移开镜头,却定住,镜头从他面前那副迷幻色彩的画卷怔住,再偶尔看到他的侧影,拉近,放大,看着少年瓷白的脖颈到柔软小巧的耳垂,再到挺翘的鼻翼,红润的薄唇……
主人忽而回头,眨了下左眼,明眸皓齿,朝他露出个灿烂狡黠的笑容:“封归屿,你这么盯着我看,是不是喜欢我啊?”
那时的封归屿一怔,手抖了下,收回镜头,冷淡道:“我是拍风景。”
封归屿看着面前已经痴傻成孩童的路青瓷,拿过照相机对着他,“咔嚓”拍了下来。
路青瓷茫然又傻傻地笑:“哥哥哥哥,你又来看我了。”
“嗯。”
“他们都不喜欢我,不和我玩,只有哥哥和我玩。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啊?”
封归屿淡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真的很乖的,我还可以赚大钱养你!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会养你的,给你买许多许多好吃的!”年轻的男人像个孩童般张开手臂夸张又着急地比划着,“真的很多很多!青瓷很能干的!我养你好不好?”
封归屿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吐出两个字:“傻子。”
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不顾身后路青瓷的叫喊,再也没有回头。
再后来,封归屿意外听闻,路青瓷隔壁那套房子被法院拍卖抵押债务。他推开许久没人居住的屋子,走到路青瓷的屋内,在他的桌子里,看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子。
他缓缓打开,拍去灰尘。
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个绿色一元纸币折着的环儿,一条卷成圈的塑料条,一张拍了个苹果的照片,一盒过期了许多年的胃药……他翻过零零碎碎的,几乎可以说是垃圾的小东西,看到底下有大大小小工整折叠着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