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宇文邕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屏退所有宫卫和太监,独自一人来到皇后的寝宫,也就是阿史那玉兹所居住的宫殿。
和以往不同的是,门前的粗鄙婆子,再也没有阻拦过问,而是让宇文邕直接进入突厥公主的寝宫。
两人见面,再也不似从前那样互相讥讽,而是平静的对望着,根本猜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玉璧城丢了,汉中也丢了,就算齐王在蒲坂挡住高伯逸,汉中也迟早会被南线的杨素拿到。我手里的兵马,已经不能再派去前线支援了。”
宇文邕有些哀怨的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长安还是有数千禁军的,只不过,这些人宇文邕一刻也不敢让他们离开长安。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长安,并不安全啊!
关中的那些豪强世家,都被高伯逸吓破了胆子。这些人,恨不得长安来一场“动乱”,然后他们可以趁机拿着宇文邕的人头去找高伯逸领赏!
当然,这只是宇文邕的臆想而已,可是他不敢赌啊!
谁会把自身和家族的安危,赌在虚无缥缈的人心上?
“朕希望,突厥的兵马,可以去汉中剿灭乱匪。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国灭亡了,相信你也很难收场。
时间已经不多了,不是朕的耐心不够,而是……齐军不会给我们太多机会和时间。最好,今日就能决断。
让突厥兵马开拔到汉中,朕会负责沿路补给。”
宇文邕对着阿史那玉兹深深一拜说道。
那语气谦卑到了极点。
“唉……”
阿史那玉兹长长一叹。
“这次来关中的,有三个鹰师,都是部族勇士,并不归我父汗节制。他说话都不能如臂指使,更何况是我?”
阿史那玉兹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我不帮你,而是突厥兵马入了关中,我说什么都不顶用了,陛下今日可是拜错了神仙。”
她的面色也很难看,但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虚弱无力。
宇文邕想了想,瞬间了然。
阿史那玉兹从前有没有说谎,他不知道。不过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今天应该是很实诚的,因为阿史那玉兹的话,跟突厥军队在关中的表现,还有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都深深关联。
对于突厥可汗来说,派几支“鹰师”到周国来助拳,一来打发了宇文邕的不断哀求,二来力挺了阿史那玉兹,三来粗暴干涉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从中渔利。
突厥军队分为“虎师”“狼师”“鹰师”,第一个是突厥可汗的禁卫军,第二个是突厥可汗部落的半职业化军队,第三个才是其他部族临时征召的“准军事部队”。
每一支大约一万人,整个突厥王庭,虎师也不过三万人,三个师而已。
突厥可汗派几支不属于本部落的“鹰师”部队,打着的算盘,也是没安好心。
说不得有借机削弱突厥内部其他部族,借刀杀人的想法,只是这种事情可以做,话却不能说。表面上,还是那句:
因为信任你们部族,所以给机会让你们去中原抢啊!
不愿意去么?那我换别人咯!
而其他部族的首领,自然也能看出木杆可汗没安好心。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出来打仗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想冒险,你回去放牧去啊。
可想而知,这些人进了关中,天高任鸟飞,又怎么会听木杆可汗指手画脚呢?就更别说阿史那玉兹了!
正是因为想明白这些事情,宇文宪才感觉到灰心丧气。没错,突厥人确实是会跟齐国对打,可是,这样一支不受控制的军队在周国国内肆虐,真的是好事么?
宇文邕有种“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苦涩,没法跟阿史那玉兹说。
如果他把最后的那一支禁军派去汉中,突厥人会不会洗劫长安呢?还别说,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在这一点上,阿史那玉兹都不敢打包票。
其实她也很担心这支突厥军队。草原部族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未必比宇文邕和高伯逸之间的关系更好!
真要指望这些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行吧,皇后你自己保重。齐军来了,朕固然不得好死,不过高伯逸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
朕觉得,高伯逸应该并不缺女人。”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宇文邕飘然而去。他走之后,阿史那玉兹面色铁青的打翻了寝宫里的很多花瓶和玉器!似乎在无能狂怒。
……
“咚!咚!咚!咚!咚!咚!”
刚刚入夜,蒲坂城的城头的大鼓敲了起来,这是升帐点兵的信号。一炷香时间不到,城头的签押房内,宇文宪就高坐于帅位,军中各大主将都已到齐,听候指令。
“今夜,我们就奇袭齐军粮仓。汾河上有我们的一支船队,将会伪装成齐军的运粮船队,早于他们正常换班一个时辰,到达卸货的渡口!
所以,今夜两波进攻,第一波佯攻,由贺若弼将军领军,将齐军注意力吸引到东北一线!
在你闯入敌营半个时辰后,我将会派一支奇兵,袭击齐军粮仓!至于是谁领兵,现在暂时保密!现在开始,所有人回驻地,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违令者斩!
你们全都在各自驻防地等候军令,现在,都散了,各自回去准备!”
诶?
签押房内众将都愣住了。宇文宪说了半天,只是确定了贺若弼带兵佯攻齐军大营,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说要做什么!
这究竟是不信任他们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就不那么美好了。
“你们,还有事要说么?”宇文宪眼中寒光一闪,语气不善问道。
“喏!”
签押房内其他人齐声应和道。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