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并未赶回公法庭,而是去了琉璃仙境,探听圆儿下落。从屈世途口中得知现在人在二重林。
幸好她被困这两日圆儿未曾出事,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现今局面之下,魔界不可能放过圆儿,必会无孔不入。
至于玄宗和万圣岩方面,对阴阳骨的态度比较强硬,宁可痛下杀手也不愿让魔界得逞,迟早会再起冲突。
圆儿这边若再生变故,佛剑分说必然越陷越深。日月才子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也许这件任务无法依赖他们,嗯……
思虑间,一封飞书迎面传来,拆开一看,苦笑连连。
“……阴阳骨之事即刻着手,不可再延误。切记避免暴露身份,后续事项皆已安排妥当,汝只需平安带回圆儿。”
龙老板的要求可真是高。
要她在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的形势下平安带回圆儿,还不能暴露身份?
这不仅考能力,更加考智商啊。
指尖内力一冲,手中信件化为飞灰,她站在原地思考半晌,转道西南方向。
西苗与中原交汇处,翳流昔日进攻中原的据点至今仍存,因北辰元凰倒台,元老等死伤殆尽,昔日教众逐渐散落,此地已空无人迹,蛛网交错,尘灰厚重。
风千雪扬袖挥开刺鼻的飞尘,调侃道:“翳流军师果真忠心,如此破旧之地,尚可孤身安居。”
“覆灭之地,亦是静心反思好来处。”空间一扭,寰宇奇藏持扇而出。
“反思失败经验吗?”
寰宇奇藏避而不答:“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当日与你交易的条件,现在需要履行了。”
“哦……针对的目标呢?”
“阴阳骨。”
“据吾所知,阴阳骨下落不明。”
“军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清楚天下事。圆儿现在二重林。”
“二重林乃天下最难攻取之地,手上无一兵一卒,根本无法动手。你在考验吾之想象力吗?”
“我相信魔界及其他有心人不会坐视。便说圆儿自己,为佛剑分说不惜杀人,孩童心性,难以久安。诸般隐患,相信军师心中有数。”
“哈,好个风千雪。”寰宇奇藏把毛毛扇摇了又摇:“那你想怎样做?”
“一旦圆儿离开二重林,便是机会。”
“你的机会,亦是魔界的机会,甚至可能牵涉玄宗、万圣岩,乃至公法庭。”
“所以我才来找你。乱中布局,周旋各方争取胜机,不正是翳流军师最擅长之处吗?”风千雪顿了顿:“啸阳谷刀戟勘魔,罪恶坑外刀戟斩龙,皆有你之手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吾布局并非不可,难在实行。你——或者你背后之人,有足够人力胜任吗?”
风千雪将一副地形图铺抖开:“不妨先请你构思,有需要用人之处,我会尽力达成。”
“嗯……也罢,让吾先斟酌一番。”
寰宇奇藏自是对风千雪背后势力有些好奇,但言辞试探无果,也不欲继续深究,自己对着地形图凝神思考,不时提笔勾画,渐渐模拟出最佳方案。
“此处,”他指着图上一处高峰:“需要一名高手把守掩护。再有,这是吾选定路线,安排擅长隐藏行踪的人马埋伏。至于退路,在此……”
他用笔勾出图上标注的一个山洞:“此洞曲曲折折,内外地势十分复杂,纵有追兵掩至,也可周旋片刻,但为争取抽身时间,可在洞中布下机关阵法。”
言罢,转眼直视风千雪双眼,意在询问:你找得到这么多人手么?
“人选我已有所打算。”
寰宇奇藏不置可否:“掩护与退路皆在其次,毕竟首要任务,是确保夺得阴阳骨。怎样夺取阴阳骨……你该不至于亲自上阵吧。吾相信你真正的上司不会希望你暴露身份。”
“嗯……”风千雪沉吟,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一举成功,倏然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挥之不去。
反正都是赌,索性赌到底!
“我有一个最好的人选。”
出于一名军师的谨慎,寰宇奇藏对此保持怀疑态度:“但愿如此。接下来,吾继续推敲,每一个细节皆需考虑周全。”
“我去准备。”
“山洞之中的布置,以强化杀伤力为要,省却后撤途中麻烦。”
风千雪背脊一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有问题吗?”
“……不愧是翳流军师。”
“哼。时间紧迫,速速进行吧。”
公法庭释家人员常驻地,璎珞耶提漫步满庭花团锦绣之间,心中一股不忿隐隐升起。
万圣岩姿态过高,一再袒护佛剑,甚是可恼。
一名守卫上前通报,打断他的沉思:“禀都令,有一名自称秋叶之舟.平江逸之人欲见都令。”
“嗯?带上。”
“见过释都令。”
观来者一身华服手持羽扇,翩然儒雅,璎珞耶提不禁疑惑:“你应是儒生,该寻儒都令。为何找吾呢?”
平江逸诡秘一笑,笑中带出邪气,袖袍一展,举起一只绣有卍字佛印的锦囊,令他瞬间变色:“都令请看。”
“这是……!”
“这是当年与都令竞争进入万圣岩的僧人信物。都令不会忘却——当年他是怎样死的吧?”
往昔丑事突然被人揭破,璎珞耶提已冷汗涔涔:“这……他、他之死与吾无关!”
“但信物与内中之信却能证明他乃是因你而死。论及罪责,都令难逃佛门清规呀!”
“什么?!”璎珞耶提惊怒不已,攥紧了手中佛珠,勉强维持理智与仪态:“你……你究竟想怎样?”
“都令请放心,吾主乃九祸魔君,在下乃是为都令之未来而来。书生身份,只是伪装,对你有好处,对吾也安全。”
“你是异度魔界之人?”
“然也。只要都令顺利完成吾主交代之事,过往之错,就此烟消云散。”平江逸已然洞悉璎珞耶提弱点,安抚的话语中尚带魅惑:“而且,此举还能让都令升为圣尊者,取代大日殿最高指导者一步莲华之地位。”
“嗯?吾不明白此话何意。”听到“圣尊者”之名号,璎珞耶提紧张之余,竟也心动不已,但是人为刀俎,不得不按下贪念。
“万圣岩虽人称圣域,但如今的主持者却非佛门至圣之僧,真正的圣尊者应是都令才是。再说,都令助吾界兴盛,吾界自当回报都令。“
曾为争取地位不惜陷害佛友的璎珞耶提,今日依然鬼迷心窍,“圣尊者之位”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心间不可自拔。
平江逸静候一旁观察,不消片刻,他已主动开口询问:“吾要如何做?”
“很简单,佛门清誉不容玷污,佛剑分说乃中原高僧,被尊奉为‘圣行者’,万圣岩处置不当,应由其出身之境处置才对。而且佛剑受天佛尊亲赦无杀生罪,却屡次罔顾戒规。此次密令,便是希望由都令全权负责佛剑分说之事。”
“说得好,吾会好好处理此事。佛剑分说权责过大,佛门应视众生平等,怎可无杀生罪?如今屡犯清规,先有娶妻之意,后有生子之实,佛剑分说无资格再受此赦免。”
平江逸看出璎珞耶提已被挑起情绪,顺势诱导:“正是。而且佛牒也该一并取回保管,圣域既是自成一格,就不该干涉佛门他派之事。”
“吾十分认同。”
平江逸将密信交予璎珞耶提,叮嘱道:“信中尚有另一件任务,请都令依照指示而为。”
“放心,吾会完成所有任务。”
“相信都令有此能力。此事过后,吾会再与都令联系。就此告辞,请。”
“阿弥陀佛。”口吐佛号,璎珞耶提面容却是一点点扭曲:“佛剑分说,这次看你如何逃出吾之制裁!”
思虑已定,当即动身前往万圣岩。
“璎珞尊者再访万圣岩,所为何事呢?”
“听闻佛剑分说曾护子逃离万圣岩,后来重回大日殿,却未继续受刑。真有此事吗?”
璎珞耶提闻言,气势汹汹道:“弃保潜逃,罪加一等,大日殿却反而轻赦。这是怎样一回事?!”
“佛剑事后深有悔意,加上圣尊者出面,此事暂以收回佛牒、打入究源心洞重修作为处理。”
“大日殿如此徇私,佛门清誉今朝毁于一旦!”
“吾等亦知事态严重,但佛剑对天下之功亦不可没。将功补过,罪不当死。”
璎珞耶提冷哼:“功过岂能两抵?纵使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佛剑既有悔过之心,无刑,又怎样填补他心中悔意?”
“依璎珞尊者之意,又当如何处置?”
“如果大日殿不愿担下处置佛剑分说的职责,不如交由他出身之处处理。”
“尊者所言,乃是神渊佛境?但据吾所知,神渊佛境如今众僧,辈分皆远低于佛剑分说,恐怕无法处理此事。”
“谁来处理并不重要,重要者乃是佛剑诚心认罪,方可给他适当的处罚。两位尊者如何想法?”
“这……”
璎珞耶提见势愈发咄咄逼人:“两位是碍于圣尊者面子吗?其实佛剑出身神渊佛境,发回处理,合情合理。纵然一步莲华在此,璎珞耶提也是同样说辞。再说,大日殿现在是两位主事,难道连一名罪僧的去留都不能决定?”
“……尚有一人也十分关注佛剑之事。”牵连太大,光明尊者有所顾虑。
“那便请他到公法庭一叙,吾倒想听他说辞,如何因私废公。”
“发回神渊佛境之后又如何处置?”
“一切依照神渊佛境戒律。若神渊佛境亦采取纵然,便由公法庭直接处罚!”
“可是……”两位尊者还待斟酌,一道光影缓缓降临。
“无垢、光明,就让璎珞尊者带走佛剑分说吧。”
“是即导师善法天子?”
“圣尊者方面,吾自会向他解释。”果断的话语,显示来者决意。
璎珞耶提心中窃喜:“既然大日殿真正主事者允准,两位何必再有犹疑?”
“唉。既然即导师下了旨意,那便将佛剑分说送回神渊佛境。璎珞尊者,请到究源心洞领人吧。”
“有劳,请。”
黑暗之间,湿冷空气中,忽然混入炎炎灼热。
夜重生立于水银池之前观察新生水银情况,闻声而动:“哟,黄泉之都竟来了稀世之客,令吾讶异!”
“夜重生,又在制造新武器了吗?”九祸魔尊驾临,看似闲庭信步,口出寒暄之语,实则心下提防。
“堂堂魔界之君,堂堂异度女后,九祸魔君竟会亲自来找吾,真是不敢置信,令人不胜悲哀。”
“悲哀吗?”九祸旧伤未愈,不愿动气,语调冷冷。
“之前魔界与中原一战,笑蓬莱毁,吞佛被擒,魔界退兵。啧啧啧,不胜唏嘘,不胜唏嘘。”
夜重生自是早已听闻魔界惨亏之事,幸灾乐祸同时,也不禁联想起自己近期无人可用闭门不出的处境,愈发阴阳怪气。
声声嘲讽,句句刺激,九祸不怒反笑:“听闻嗜血者在西蒙带领之下,可给予中原致命打击,逼使正道全力反抗。反观败血异邪,至今未能站上第一战线,却徒留一名两手空空的首领,至今查不出元凶,也是令吾摇头叹息。”
“九祸,你也开始逞口舌之利了。”
“彼此彼此,战败的斗犬,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哼。来找吾何事?”
“除了合作之宜,也没其他了。”
不想与心态日益扭曲的夜重生纠缠,九祸长话短说,提起魔界断层接合工作。
“第一步,便是找出圆儿下落,夺取阴阳骨。”
“可以。吾的条件亦是简单,魔界断层接合之后,让七巧神驼为吾重开水银之源!”
“你的条件,听起来是吾吃亏,夜重生依然是精算的老狐狸。”
“比起断层接合之后你的后续利益,分明是吾吃亏。”
“哈,吾就静待合作之时了。”
……
落下孤灯,羽人非獍手持寂灭刀,与燕归人切磋。
刀戟二人自斩龙一事,已有许久不曾交手;如今彼此都换了新兵器,武艺与心境各有成长,饮酒叙旧之余,难免手痒。
羽人历经磨难,刀意解放,六翼刀法更加飘逸灵犀,收放自如;燕归人得尹秋君悉心指点,力扛千钧的沉稳枪法中,多了灵性。
一招一式,一来一往,式式绝妙,精彩不已,伴着漫天飞雪,独有一份专属男人的豪迈酣畅。
“你的枪法更加精纯了。”
百招过后,羽人倏然收刀。
“你的刀法也比过去更进一层。”
“心中澄明,便是举重若轻。”
“哈。”
“喝酒吗?”
“嗯。”
二人回到亭中席地而坐,交谈并不多,偶尔能听到酒水在壶中晃动之声。
忽然,飞信突至,羽人打开信件观看片刻,毁去纸张。
“有事?”
“有人邀约助战。”
“对手是谁?”
“异度魔界。”
“嗯……一同前往吧。”
……
白云山中气氛冷凝,蔺无双一掌逼退双目充血状似疯犬的愁落暗尘。
“现今之你,非是卫无私对手,遑论鬼梁天下。”
“我要报仇!”
“赔上自己性命,也未必能报。”蔺无双话音未落,蝉之翼飞错而来,脚步轻挪,转身之间,一手制住愁落暗尘。
“勿忘乃父对你之期望,好好养伤吧。”
云飘渺不擅抚慰之辞,手掌一横,打晕身负重伤的愁落暗尘,将人重新拎回内室。
“唉,这样起肖下去,伤势只会恶化。”
上官寻命摇头不已。
倾君怜雨中砚与凌威惨死法门之手,凌沧水更是被鬼梁天下重创不治身亡,蔺无双从言倾城口中得知其与凌沧水的渊源后急急出外寻找,却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救回愁落暗尘。
爱人家人尽皆受戕,愁落暗尘几乎疯魔;若无蔺无双强硬制止,早已不顾安危寻仇而去,玉石俱焚。
“遭逢剧变,他需要时间平静。”
“有劳你了。”上官寻命硬是掰开愁落暗尘紧咬的牙关把汤药灌下,言倾城抱着名儿推门而入:“上官寻命,门外有一封留给你的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