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您吩咐抄的茶方已经抄好了。”
“交给齐嬷嬷收着吧。”蓝琪示意那宫女将茶方交给太后另一侧站着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那嬷嬷姓齐,从太后年轻的时候就陪在了太后的身边,是太后的心腹。
“母后的身子,就有劳齐嬷嬷了,这么些年陪在母后身边,辛苦您了。”蓝琪对齐嬷嬷很是尊重。
“长公主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齐嬷嬷慌忙对着蓝琪行礼,“请长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会照顾好太后娘娘的!”
齐嬷嬷上前搀扶住了太后的另外一只胳膊,却见太后对着她摆了摆手。
“哀家不累,还有事情没说呢。”太后拍了拍蓝琪的手示意她重新坐回去,然后看着端坐在一旁的德妃开口:
“德妃啊德妃,你总是这幅性子,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话,你都不问问哀家将你留下的目的吗?”
德妃抬头笑了笑,柔声道:“太后娘娘将臣妾留下,自然有您的打算,臣妾等着就是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景秋丫头就是随了你这温吞吞不争不抢的性子,幸好钰儿不随你……说到景秋,这丫头过了年也快十六了吧?”
德妃眼神微闪,淡笑着摇摇头:“回太后娘娘话,景秋比桃三公子大三个月,要到明年五月才十六呢。”
“哦,那是哀家记错了。”太后抬手摸了摸额头,身边的齐嬷嬷慌忙递上一杯茶。
太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又说:“景秋丫头跟峥儿打小就不合,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哀家琢磨着,她年纪也不小了,反正这婚事也是当年皇上的一句戏言,不如索性就算了吧。”
太后此言一出,大殿里的众人神态各异。
沈玉枫咧了咧嘴,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桃灼,桃灼则低了头,微微弯起了嘴角。
最兴奋的当数桃峥,他一个箭步到了太后跟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后跟前,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谢姑祖母成全!”
陶夭夭不明白来龙去脉,便缩在洛云锡身后看戏,只有德妃的神情,似乎跟其他人的喜悦正好相反。
她勉强笑了笑,柔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这婚事是皇上当年金口玉言定下的,臣妾也做不了主,再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臣妾觉得,最好还是去问一问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
“德妃娘娘,你这是什么话?你明知我母亲不可能站出来反对,却还非要提及我母亲!”桃峥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他“腾”地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强扭的瓜不甜,姑祖母已经找高僧算过了,我桃峥跟你们皇家公主八字不合,德妃娘娘若是存心要拖,那就拖下去好了,反正我马上就要去龙虎军军营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看谁拖得过谁!”
“桃三公子,你——”德妃涨红了脸。
“阿峥住口!不得无礼!”
桃灼变了脸色,抬步朝着桃峥走了过来,弯腰对着德妃施了一礼:“德妃娘娘恕罪,阿峥打小混惯了,谁的话也不听,微臣代他跟您陪个不是,还请德妃娘娘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德妃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了脸上的怒意,绷紧了脸没有说话。
“峥儿,去,跟德妃道歉!”桃峥身边的太后慢条斯理开了口。
“知道了,德妃娘娘恕罪,给您赔不是了。”桃峥敷衍地对着德妃拱了拱手,又扭头回到了太后身边:
“姑祖母,您也看到了,我这性子,根本不适合娶景秋公主,再说了,长幼有序,我哥都二十好几了,他还没成亲呢,哪里能轮的上我?您赶紧跟皇上说说,将这门婚事退了吧!”
德妃看了桃峥一眼,缓缓放柔了眉眼,声音里染上了几丝苦涩:“太后娘娘,钰儿这两年不在臣妾身边,多亏身边有景秋陪着,看看身边的姑娘,景秋也不算太大,就让她多陪臣妾两年吧。”
说着说着,她眼底泛起了泪花,便捏起锦帕轻轻拭了拭眼角。
抬头看到太后眼底的动摇,她又说:“太后娘娘,刚才桃三公子也提到长幼有序了,按年龄算,景蓁公主比景秋还年长一岁呢,不是也没定下来吗。”
太后张了张口,最终化作一丝叹息。
她疲倦地摸了摸额头:“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太后娘娘累了,臣妾送您回去休息吧。”德妃说着站起身来,迈着莲步到了太后跟前,伸手搀住了太后。
这一次,太后没有推辞,在齐嬷嬷和德妃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姑祖母!”看到太后要走,桃峥急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桃灼一把拉住了胳膊。
久未说话的蓝琪也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德妃几眼之后,她跟太后道了别。
将太后送走之后,她转过身来看着洛云锡:“在崖底呆了一夜,又受了伤,都回去好好梳洗一番吧。”
“是,云锡告退。”洛云锡站起身来,陶夭夭慌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
洛云锡的胳膊僵了僵,犹豫片刻之后,他借着整理披风带子的将胳膊从陶夭夭手里轻轻挣脱了出来。
陶夭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步跟上了洛云锡的步子,在经过桃灼身边的时候,她对着桃灼招了招手,换来桃灼一个灿烂的微笑。
“表姑,我也先回去了,刚认识了几个龙虎营的副将,我去找他们喝酒。”桃峥也准备开溜。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当心你父亲知道了再罚你!”蓝琪皱眉。
“我回府之后就去营里报道了,皇上金口玉言许下的,他可不敢违抗圣命!”桃峥咧嘴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
“哥,你陪着表姑说话,我先走了!”他对着桃灼眨了眨眼睛,还不待桃灼说话,就几步跳下台阶不见了踪影。
大殿当中一时只剩了蓝琪母女和桃灼。
“长公主,若是没什么事,臣也先告辞了。”桃灼对着蓝琪低了低头。
“灼儿,你先别走,本宫有事问你。”蓝琪开口叫住了桃灼。
“是。”桃灼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你和紫璃陪本宫走走吧。”蓝琪开口,率先迈下了台阶。
“是。”桃灼心下疑惑,他看了顾紫璃一眼,顾紫璃同样疑惑。
二人没有说话,一左一右地跟在蓝琪身后出了紫云宫的宫门,进了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小路。
“你跟紫璃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对那个陶季如此维护?”蓝琪一边走,一边开了口。
顾紫璃没有答话,只抛给桃灼一个事不关己的眼神。
桃灼淡笑了一声:“长公主您误会了,臣对陶季,并无维护之意……”
他斟酌了片刻,又说:“据臣所知,那陶季和洛世子一样,都是北方人,在饮食习惯上差异不大,所以他烧的菜才能入得了洛世子的眼。而太后娘娘是南方人,口味偏淡,不一定能吃得习惯。
还有,玄幽王府的陈管家您也知道,向来对府里的下人立的规矩少,陶季在玄幽王府松散习惯了,若是进了宫,冲撞到哪位贵人,她自己受罚不说,怕还会连累洛世子和长公主您,所以臣才会出言相劝。”
桃灼的话惹来蓝琪一声轻笑:“灼儿啊灼儿,幸好你不是言官,若是你去了督察院,怕是那些御史都得自愧不如。”
桃灼也笑:“臣就当长公主这是在夸赞微臣了。”
蓝琪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桃灼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惋惜。
“你们两个知道吗?太后的意思,原本是想给你们两个赐婚的。”
桃灼微愣,顾紫璃更是黑了脸,她咬了咬嘴唇:
“母亲,外祖母这么大年纪了,安心颐养天年不好吗?怎么竟喜欢乱点鸳鸯谱!”
“哪有这么说长辈的!”蓝琪板起了脸,“我这不是已经劝下了吗?她老人家挑来挑去,总也挑不出中意的人,她原是想着依你这清冷的性子,得配你表兄这样体贴的男子才行,但是我也知道,你跟灼儿都不是适合对方的人,所以便拦下了。”
“挑不出中意的我就不嫁,这才刚下山,你舍得这么快就将女儿嫁出去吗。”顾紫璃上前一步挽住了蓝琪的胳膊,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才露出这么一副小女儿家的脾气。
“你外祖母顾虑的是,就你这性子,到了哪里怕是都讨不了婆家的喜欢,怕是就算吃亏了也不肯说。”蓝琪叹了一口气,抬手将顾紫璃的一缕头发抿到了耳后。
“母亲,我不会吃亏的,师父教了我一身好本事,谁若是惹了我,我必定饶不了他!”
不只想到了什么,顾紫璃的俏脸微微红了红,双手也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软鞭。
“胡闹!就算要动手也得分什么场合啊!要真是嫁了人,哪有动不动就在婆家动手的!”蓝琪清斥了一声,眉头锁得更紧了。
桃灼轻笑了两声:“长公主不必担心,紫璃贵为公主,没有人敢欺负她的,若是真的受了委屈,就算您不出手,我们定远侯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蓝琪再次叹气。
“灼儿,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夏家那孩子是吗?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莫说只是一纸婚约了,就算是已经成了亲,你心中念了她这么些年,也算是对得起她了!有些感情,该放下的时候,就得放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蓝琪微微红了眼眶。
像是怕被桃灼和顾紫璃看出来,她慌忙又说:“我看她那妹妹锦汐也不错,还对你一往情深,要不……”
“长公主,您别说了……”桃灼忽然开口打断了蓝琪的话,眼角染上一抹苦涩:“锦茵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她坟前发过誓,为她守身三年,您就不必再为了我的婚事操心了。”
“也罢,你自小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如今也早已过了成家的年龄,别让你父亲和母亲等太久。”蓝琪轻声劝道,“你也累了一整晚了,明日就下山回城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臣告退。”桃灼没有多做停留,告辞之后就离开了。
……
再说洛云锡一行四人出了紫云宫之后,在宫人的指引下径直去了供大臣住宿的瑶华宫。
瑶华宫宫宇众多,宫人将洛云锡引到一处优雅别致的宫宇门口,宫门上写着三个大字:青云宫。
“洛世子,莫谷主,这是柳大人特意为二位安排的地方,环境优雅,远离嘈杂,里边的东西也一应俱全,长公主还吩咐准备了上好的银炭。
热水已经备好了,待会就送来,若是二位还有什么吩咐,宫外就有值守的太监,还有巡逻的侍卫,二位尽管吩咐便好。”
那小太监滔滔不绝,对洛云锡很是恭敬,打开宫门之后就退了出去。
众人抬步进门,刚开门就从正殿里迎出一个人来,陶夭夭看了一眼,是已经两日没见的红儿。
“世子,莫谷主,陶兄弟。”红儿低着头一一见礼,面上难掩担忧:“听说世子受伤了,没事吧?茶已经沏好了,床铺也已经铺好,你们赶紧进去歇着吧。”
洛云锡没有说话,瞥了一眼这座不大的宫殿就走了进去。
“红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陶夭夭好奇地问道,他们上山的时候将红儿留在了行宫住处,但是第一晚住的地方却不是这里。
“这个地方是长公主听说你们受伤之后让柳大人临时腾出来的,原来住的地方离上林苑的西门太远了,长公主怕你们受累,便让柳大人安排了这里。”红儿笑着说道。
陶夭夭“哦”了一声,跟在洛云锡后面进了门。
刚一进门,她就听到了沈玉枫戏谑的声音。
“小厨子,你跟太后是有仇吧?”
陶夭夭被吓了一跳,慌忙四处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恨恨然道:
“莫谷主,这话可不能乱说,不是你跟太后推荐让我说茶方的吗?我说了之后你也说没问题了,怎么?现在反而又来说我了?”
这个莫问莫名其妙将她推出去,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呢,他倒是先找起她的麻烦了!
“小厨子,你还别不承认!”
沈玉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陶夭夭面前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才说:“清心火的药材那么多,你为何非得选莲子心?苦哈哈的,跟那些苦涩的汤药有什么区别?”
“莫谷主此言差矣,我又不懂药材,你们要的是花草茶,我只能尽其所能想一些花草茶方子了。”陶夭夭眨着眼睛笑道。
“你还好意思提花茶?”沈玉枫抽了抽眼角,“那茉莉花不是花吗?金银花不是花吗?这两个你选哪一个不好,非得选个莲子心和竹叶?”
“原来莫谷主也深谙花茶之道啊,既是如此,您为何自己不说,非得将我推出去呢?”
陶夭夭对着沈玉枫撇了撇嘴,踮着一只脚躲到了洛云锡的身后。
“世子,您可别怪我,太后说话不好听,我这是给您出气呢!”
陶夭夭弯腰在洛云锡耳边轻声说道,吐气如兰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洛云锡身子僵了僵,慌忙往一旁撤了撤身子。
“世子,送热水的公公过来了,沐浴用的东西奴婢已经准备好放您房间了。
红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没人让她进来,她便很自觉地站在了门外。
“世子,时间不早了,我都饿了呢,我先伺候您去沐浴吧!”陶夭夭直起腰来说道。
“噗——”话音落下,沈玉枫刚喝了一口的茶水被远远地喷了出来。
他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洛云锡,却见洛云锡黑着一张脸,跟平日里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两样,反观屋外的红儿,脸色却很古怪。
洛云锡“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祁风,守好门!”
“是!”祁风答应了一声,疑惑地看了一眼沈玉枫之后,他跟在洛云锡身后离开。
“小厨子,洛云锡沐浴的时候,你伺候过几次?”沈玉枫凑到陶夭夭跟前神秘兮兮地问道。
“就一次,是在汤池那边药浴的时候,当时他以为我是奸细,还想一把掐死我呢!”陶夭夭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脖子,想起那天的情景就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好了,世子已经看到了我日月可鉴的真心,我并不是谁派来的奸细,更不会取他性命,所以他已经将我当成自己人了!”
陶夭夭挺了挺被束胸勒得紧紧的小胸膛,脸上很是自豪。
“就一次是吧,那还好,还好。”沈玉枫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这件事,他还是暂时先跟他那个表兄桃灼瞒下吧。
“红儿姐姐,有我的热水吗?”陶夭夭伸了个懒腰问道,昨晚落水之后衣裳全湿了,虽然顾紫璃给换了衣裳,可周身的寒意还是没有逼出来,难受死了。
“当然有了,已经在你房里了。”红儿抿着笑道,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却被她飞快地压了下去:“还有你的衣裳,我也给你送过去了,你赶紧去洗一洗吧。”
“多谢红儿姐姐!”陶夭夭兴奋地答应了一声,问了一声自己的房间位置就离开了。
到了房间之后,她小心地插好门栓,三两下除了衣裳就跳进了那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当中。
微烫的热水透过肌肤毛孔浸入四肢百骸,瞬间赶走了她身上的寒意,陶夭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一阵脚步声在廊下响起,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