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砜要顾着家里老小, 他巡山就不往深处走,只在家附近转转。
半晌午的时候,他就去了屋后的地里。
因为梁白玉想种菜。
看他种。
陈砜没心情却还是顺着梁白玉, 他把一块地挖了,将带过来的大大小小纸包的菜籽全都拆开, 从头洒到尾。
这个季节该种的黄豆,青豆,空心菜, 黄瓜,长豆角,四季豆之类, 每样都种了一点。
“再浇上水, 就可以等它们生根发芽了。”梁白玉摸着小黑狗,跟它讲生活的希望, 一年四季都可以有哪些期待。
陈砜忙活完拉着梁白玉回去,发现门前小椅子上的铁罐倒在了地上。
小黑汪汪叫着往里跑。
梁白玉捡起铁罐掂掂,重量轻了许多。
“有人来过。”陈砜说着就把粪桶跟锄头丢门口,阔步进家门。
梁白玉打开铁罐盖子, 看看里面那点全都是瘪巴巴小个头的荔枝, 他很轻的啧了一声:“习俗……风俗……恶俗……”
“穷山恶水啊……”
刚进院子, 梁白玉撩头发的手就一顿,他半搭着的眼皮撑上去, 目光瞥向太阳下的竹竿。
晒在上面的内裤不见了。
梁白玉的舌尖扫着嘴里的荔枝肉,牙齿咬烂, 他在院里慢慢悠悠的走动。
荔枝吃完了, 梁白玉脚步一转,去了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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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
不知过了多久, 陈砜叫喊着找过来,见梁白玉背对他站在垃圾堆前,他走近问,“你在这做什么?”
梁白玉手里抓着根干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破塑料袋:“想把垃圾烧了。”
陈砜说:“堆得不多,过两天烧。”
梁白玉瞥嘴:“可是好臭。”
“我都要吐啦。”他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
陈砜依了他。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梁白玉靠在陈砜身上,闻着垃圾燃烧的味道,忽然问:“谁来家里了?”
陈砜一愣。
这是他头一次从梁白玉口中听到这个词。
把他的家说成家。
陈砜的胸腔鼓震,心跳声都跑了出来藏进了风里,他拿走梁白玉手上的树枝拨火堆:“王叔跟胖叔。”
不久前他进屋看见他爸脸朝下的趴在床脚下,人半迷糊中,他给喂了水跟药才清醒。
陈砜把从他爸那得知的都讲了出来。
梁白玉听完静静看了一会火:“扭到腰的是谁?”
陈砜道:“王叔。”
“那他应该……”梁白玉用关心的语气说,“不好活动吧。”
“嗯。”陈砜说,“他擦了我带回来的跌打药,这几天走还是要人搭把手。”
“上年纪了,真得当心点,一个不慎人就去了啊。”梁白玉前言不搭后语,“那他们带的竹笋呢,我想吃。”
“我去烧。”陈砜嘴上应着,人没动,不放心这边。
之前有次烧垃圾,风一吹,周围的草都点着了。
“去吧,我看着。”梁白玉把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拿开,慢慢站直,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陈砜走后,梁白玉眼里脸上的笑意就都没了,他半蹲着,眼瞳里是一簇簇跳跃的火焰,衬得他像邪物。
就是故事书里那种,荒山老林披着美人皮的鬼怪。
火势渐渐变小。
梁白玉隔着手腕上的丝巾抓腺体,这个动作做起来麻木又平淡,一切感受对他也是一样。他的身体仿佛是个储存香料的绝世罐子。
现如今罐子已经破了个洞,有源源不断的香味堵不住的往外溢,一天比一天还要浓郁。
可那股香背后,却是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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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最后一块垃圾烧成灰烬,梁白玉才转身离开。
风吹起灰烬,天地间都是浑浊的气味。
梁白玉头上沾了一点,他拍打着穿过院子踏进厨房,锅里飘着饭香,陈砜人不在。
锅盖被热气冲得往上顶,有水雾顺着锅盖的一条条缝隙钻出来,一股股的缭绕着飘散在空中。
梁白玉正要伸手去摸锅盖边沿的水,陈砜就走了进来,面色不太好。
“怎么了?”梁白玉收回手问。
“收音机没了。”陈砜去锅洞口把柴火闷掉,“我爸从床上摔下来后昏迷了一会,不知道家里进小偷了。”
梁白玉蹙了下眉心:“钱呢?”
“都在。”陈砜搓搓后脖子,“没少。”
“那就是说,”梁白玉眨眼,“小偷只拿走了收音机。”
陈砜擦砧板切白菜,他对于那一点并不觉得奇怪,在村里,收音机是个稀罕货。
哪怕是个二手的。
梁白玉揭开水缸的盖子,用水瓢舀点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收音机被偷了,你爸在家岂不是很闷。”
陈砜的声音夹在菜刀敲砧板的咚咚咚整齐声里:“我会托人去县城给他买新的。”
梁白玉咕哝:“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今天明白后天……谁能说得准。”
陈砜没听清。
又像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