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倘若这里有一面镜子,孔缉远必定能够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金贵乖巧的脸,眼底已经因为疼痛而升腾起了些模糊的雾气,骤然间呈现出来的纤弱,几乎令人心肝剧颤。
但其实就算没有,他也能想象得出来。
那必定能够令他在心里面无表情,耻辱得滴血。
片刻后,孔缉远突然听到自己面前传来一声不可自抑地轻笑,那笑意极低,低得几不可闻,可孔缉远几乎是在瞬间血液倒涌,无声暴怒,差点就要砸东西了!
坏事,坏事,就他妈知道坏事!
这到底是个什么甘霖娘的辣鸡世界!
骂声震天,只可惜闻越半点都听不到。
直到现在他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特别用力,可能对于孔缉远而言是有点疼了,松手以后还能看到他小臂上清晰的红痕,但孔缉远现在这样的反应……
刚开始的时候,闻越都还是只在阴影里寂静看他,可随后突然像是觉得非常好笑般,就连在离开的时候,那股子愉快的笑声都还在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愉快得最后孔缉远拳头都捏紧了,要不是不知为何没有触发反击规则他没法动手,他接下来绝壁要捏爆对方的狗头!
而闻越的笑声,直到他离开走廊回到车上,终于慢慢消散。
他将手随意地搁在窗边,慵懒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就在刚刚两人照面的霎时,闻越清晰地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其相近的气息:暴戾,锋利……明明那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所有外表和气质都是骄矜脆弱,宛如需要精心呵护的珍宝,可对方的眼底,并不是这样写的。
同样的眉目,同样的矜贵,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闻越搭在车窗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窗沿,一下下地,轻而缓慢。直到良久过去,终于处理好了所有事情的舒夜阑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看到他这个模样还不由得愣了下,道:“舅舅。”
片刻后,闻越忽地出声:“去给孔缉远送张驻海宴的请帖。”
……驻海宴?
舒夜阑猝不及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孔缉远?”
事实上他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因为闻越侧过头来看他,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心情竟是比刚刚出来的时候还要好,唇边噙着的笑意几乎是掩盖不住,“嗯?”
舒夜阑:“……”
他莫名的心惊,接下来的话不敢再问,只能折回身去再跑一趟。但不知道为何这次花的时间有点长,闻越见到他出来时,还微微侧头问了句:“要去这么久?”
“嗯……”舒夜阑抿了抿唇,还在车边顿了顿,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但看着闻越好像也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走向了副驾驶。
直到车辆缓缓地启动,后座再也没有了声音,舒夜阑在原地坐了会,猛然倒抽了口气。
不是,可这是驻海宴的请帖啊!
舒夜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要知道,所谓的驻海宴,就是闻越那个圈层的人合资在一片海岛上开发项目举办的庆功宴,随便哪位嘉宾单独拎出来,都是足以震撼四座的存在,是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是挤破了脑袋都要疯抢的东西!
至于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事实上就在他进去办这件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茶室内所有人露出的诡异的寂静与惊恐,自己的心脏也都在跟着控制不住地发颤。因为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没能拿到这张请帖!
可是他舅舅……就这样轻飘飘地拿去送人?
当然,舒夜阑不是说他偏心的意思,舒夜阑知道他舅舅在生意上向来希望自己独立,他自己也是同样,若不是靠自己争取而来得请帖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
可问题就在于,孔缉远……他跟闻越很熟吗就要送请帖给他!
舒夜阑实在想不明白,心里还莫名焦虑起来,到了最后实在还是没忍住,扭头问道:“舅舅,你到底是为什么……”
话刚刚出口,舒夜阑又是一阵后悔。
他真的不应该问这句话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舅舅向来随心所欲,即便问了他为什么,他多半也只是忽然笑一下,随后微微眯着眼说一句:“因为……我愿意?”
他就是这样极端自我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眼睁睁看着闻越噙着点淡淡的笑意侧过头来,并没有说话,可意思也非常明显了。舒夜阑半晌没动,随后才慢慢地回过身去,“砰”地声将矿泉水的瓶子轻轻砸向了自己的额头。
看吧,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
不论再往什么方向想,都不会对他有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