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般的浓云滚滚,粗大的水珠没完没了地往地上砸着。
相隔数米的地方,男生连帽开衫,纯白T恤,两腿被黑色长裤裹住,修长笔直,整个人干净清爽得像夏夜里的风。
听见声音,江开惶然地偏过头。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有种目空一切的傲然,或是不卑不亢的自尊心。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他把湿淋淋的脑袋转了回去,那句“我不会再去烦你”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落在旁人眼里,他们就像互不干扰的行人。但盛盏清不这么认为,她非要从他身上填平第一次被人拒绝的耻辱。
用苏燃的话说,她看似洒脱,其实每分每秒都在计算着与别人间的距离。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显然不是一个具体数值就能衡量的。近身不易,抽身而退更是难上加难。
对于这场风花雪月,她本想不拖泥带水地抽离,却没想到他与她的这种羁绊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在他身上,她总能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也能让她消匿许久的创作欲再度燃起。
这种认知促使她问出了那句稍显羞耻的话:要跟姐姐回家吗?
不料,被拒绝。
想到这,盛盏清脸色沉了又沉,语调嘲讽似的上扬,“被房东赶出来了啊。”
“还没找到房子呢。”
“这大雨天的可怎么办?”
“现在世道多危险,你们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江开就像任打任怨的沙包,由着她将无理取闹的脾性尽数撒在自己身上。他用沉默代替回应。
他一声不吭的态度,让盛盏清不免升起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无力,她自讨没趣地闭上嘴,目光像雨水一样将他全身洗刷了遍。
他这模样实在是可怜,她甚至想邀请他跟她回家洗个热水澡。
但她有她的骄傲。
所以,哪怕他这会现在看上去有多狼狈,这种跌份的事,她也不打算干第二次。
在火上浇了把油后,盛盏清心满意足地掉头,转着J型伞柄,往反方向走去。
她这波幼稚的操作,无异于伤敌三千自损一万。本就被雨打湿的衣服,经刚才这般折腾后,像在水里泡过。凉风掠过,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几乎只隔了一秒。
“盏清姐。”江开叫她。
雨声冲撞了男声稍显哑涩的嗓音,但传入她的耳朵里,还是那么清晰。
盛盏清继续往前走了好几步,又突然停下,回头看他。
以他为形的山水画已经成了潦草的简笔画。
可那种朦胧的落魄感,仿佛自带牵引力,逼迫她再度折返,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干什么?这会想跟我回家了?”她嘴上继续装腔作势,“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惜……”
话没说完,就见男生忽然半蹲下身子,从拉杆箱里拿出一件外套。
滴答滴答的雨声,混着他踩在水坑上的啪嗒声。
盛盏清木楞地偏过头,她的肩上是他瘦直白皙的手指,以及含着淡淡肥皂味的藏蓝色开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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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酒吧没有演出,盛盏清草草地吃完饭后,洗了个澡,坐在飘窗上练琴。
意兴阑珊地弹完一首曲子后,想起什么,往窗外看去。
雨声停歇的秋夜,沉寂又萧瑟。路灯投下一捧捧孤单的白色,将树叶映得透亮。
苏燃今天打卡得比往常都早,她提着新买的地垫走进卧室。
盛盏清眯眼看过去,“怎么又买新的?”
“最近老是下雨,洗过的垫子又干不了,不买新的,让你尊贵的屁股继续受冻吗?”苏燃拍拍她的腿,让她起来把垫子铺上。
盛盏清理亏,老老实实地跳下飘窗,装作不经意地来了句:“你从酒吧过来的?”
“酒吧还没去呢。家里来的。”
“怎么来的?”
“当然是开车来的。”说着,苏燃反应过来,打趣道:“不是坐公交来的,是不是很失望?”
“……”
“不过我刚才路过时扫了眼,漂亮弟弟还在那,被你一打击,看上去更可怜了。”
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盛盏清白了她一眼,“这和我有关系吗?”
“我也就随口一提。”
没多久,苏燃被一通电话叫走,说是酒吧那又出了点小状况。
临走前对盛盏清说,“街对面新开了家小吃店,你要是半夜饿了,可以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