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执”这两个字,平日里被人唤的次数并不多,除了母亲和几位至交好友以外,旁人都只是客客气气地唤他为“沈公子”。
这两个字从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嘴里喊出来,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经宋湘宁这么一喊,竟别有一番韵味。
她的声音一向都是甜甜的,像是裹足了蜜的糖包,一开口便甜香四溢。
沈诀头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竟也能这样被人念得婉转动听。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身前的人,她一路跑来,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些许水汽,湿哒哒地贴在前额,许是跑得急了,她两颊边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是鲜脆多汁的苹果,等着人去采撷。
只是……
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却沾了些灰黑色的东西,瞧着有些滑稽。
宋湘宁见沈诀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下意识便抬起手擦了擦,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这一擦不要紧,原本只是个墨点,这下可好,被她弄得满脸都是了,像个小花猫一样。
沈诀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地牵过她的手腕,带着她朝书房走,“公主还是别乱动了,越擦越多。”
宋湘宁垂头,看见了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墨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方才心中烦闷,不小心把墨点子甩到脸上的事情。
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笑,连沈诀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幸好,今日起了雾,除了他,再没人能看到她这副丑样子了。
她的视线移到沈诀牵着她的那只手上,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虽然只是牵了手腕,可她依旧觉得欣喜万分。
她一路垂着头,生怕自己偷笑的模样被沈诀瞧了去,到时候才要无地自容呢。等到了书房,她便被沈诀按在凳子上,看着他亲自去打了水,将帕子打湿,再过来替她擦拭。
帕子上还冒着热气,落在她脸上暖洋洋的,让她忍不住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可是眯了一会,她又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偷偷去打量沈诀。
他的薄唇微微抿着,手帕被他叠成方方正正的样子,正目不斜视,一脸认真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墨渍,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离得近了,宋湘宁才惊讶的发现,沈诀的皮肤极好,脸上竟一丝瑕疵也无,唯有鼻尖那一颗小小的痣,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只觉得是锦上添花。她从前在话本子里,看到过最多的就是“肤如凝脂”这四个字,用来描写姑娘家皮肤白皙,可是她现在觉得,这四个字用来描述沈诀也毫不过分。
正愣着神,却突然听到沈诀的清朗的声音传过来,如山间清泉,猛地敲打在她心上。
“公主为何总是这样盯着臣?是不是臣的脸上,也有什么东西?”
宋湘宁慌忙地垂下眼,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他都察觉到了,却还装作无事发生,这不是存心想要让她出丑吗?
她心里冒起来玩闹的心思,故意板着一张脸,煞有其事道:“是啊,你脸上的确沾了点脏东西。”
沈诀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神情有些愕然,一时间竟没能接得上话。
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功夫,突然觉得手心一空,竟是宋湘宁从他手中夺走了帕子。
她将帕子翻了个面,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现在轮到我给你擦了。”
没等沈诀反应过来,宋湘宁便从凳子上站起身,微微踮起脚尖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从他鼻尖轻轻擦过。
她来回蹭了几下,沈诀的鼻尖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薄红,那颗痣也越发明显,看起来就像是哭过之后的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是宋湘宁的视线再移上去,看见他平静的眼神,哪里有什么可怜的感觉?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将帕子递到他的手中,声音细如蚊呐:“擦干净了……”
她一向不擅长撒谎,方才也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他,也不知有没有被他察觉,若是他因此觉得她是个谎话连篇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去瞅沈诀的脸色,却见他面上并无半分不悦,只是淡淡地将帕子收起来,随后在书桌上铺上了一层纸,一边研磨一边道:“公主不是要练字吗?”
宋湘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真正目的,连连点头应道:“对对对!是要练字来着!”
她将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睛里全是期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饶是沈诀再淡定,也被她这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加快了磨墨的动作,等到砚台里的墨足够多了以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从一旁拿了毛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