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空荡荡的,莫说铜钱,就连那柄捡来的刀,也在刚才的冲突之中被夺走。
虎乳儿用力嗅着那香气,脚下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他看到一个衣裳褴褛几乎与他相当的人,蓬头垢面,跪在路旁向往来的人磕头,身前放着个破陶碗,碗里还有几枚小钱。有个胖子将嚼得只剩一小角的面饼,扔在了那蓬头垢面者身前,那蓬头垢面者却不以理会。
虎乳儿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小角面饼上,好一会儿后,他咬着下唇,挪动脚步。
不是靠近那块面饼,而是离得远些。
背靠着一家店铺的墙,虎乳儿叹了口气。
眯着眼睛在那儿看着街上的行人,初获自由的兴奋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人潮涌动,来了又往,虎乳儿看到一个父亲牵着自己孩子过来,在街边的小摊那里为孩子买了糖葫芦串;又看到两个少年伙伴肩并肩过来,你捶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然后一同分享从店铺里买得的糕点;还看到一小娃娃骑在自家祖父脖子上,指着零食欢呼。
他既无父亲,也无伙伴,更无祖父。
人海茫茫,除了腹中的饥饿如影随行,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有。
“小娃儿,给你。”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后,虎乳儿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掌。
有些肮脏的手掌上,却有一个香喷喷的面饼。
虎乳儿讶然望向手掌的主人,正是方才跪在地上的那个乞丐。
乞丐向虎乳儿笑了笑,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虎乳儿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没有钱。”
“没事,没事,我有,哈哈!”乞丐一边说,一边还指了指自己的破陶碗,那里面有着一小把铜钱,大约是十来个。
虎乳儿记得方才听得店里的伙计对客人说,这样的面饼是三文钱一个。
“我……我能帮你做什么?”虎乳儿又问道。
那乞丐神情微微一愕,然后大笑起来:“你……你这娃儿倒是有趣,不愿意吃白食啊……咱们都是苦哈哈,相互帮衬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你实在却不过情面,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哥哥我就是!”
虎乳儿心中又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多谢!”
一块香喷喷的面饼落了肚子,但虎乳儿没有觉得饱,反倒更想吃了。
那乞丐见他三口两口将面饼吃了,同情地问道:“你饿久了吧,你家在哪儿,为何不回去?”
“家……”虎乳儿犹豫起来。
在他十四年的生命之中,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应该就是铜宫了,但铜宫是他家吗?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想了好一会儿,虎乳儿有些茫然地说道。
那乞丐啧了两声,没有再细问,而是叹气道:“那你在咸阳城中住在哪儿,如今天色将晚,暮鼓将响,六百声鼓响之后,若还在街市上,可是会被抓入班房受杖!”
虎乳儿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是班房,什么是受杖?”
乞丐盯着他,发觉他是真不知晓,不由得挠了挠头:“你连这个都不知……你可知自己姓名?”
虎乳儿这一次回答得很快:“赵和,和为贵的和。”
乞丐哈哈大笑起来:“还和为贵呢,莫非你读过书……所谓班房,就是官府衙役们办差的地方,受杖就是老粗的棍子抽你!”
他说到后边,声音压低了一些,还露出凶巴巴的模样。
虎乳儿一脸懵懂:“那……那该如何是好?”
“若你没有地方可去,可以随我来。”乞丐将破碗往自己的麻布褡袋里一塞,抓住虎乳儿手腕说道。
两人才出了市门,就听到咚咚的鼓声响起。乞丐回头对虎乳儿一笑:“听得鼓声了么,晨钟暮鼓晨钟暮鼓,晨钟响时,市门打开,暮鼓落时,宵禁开始。”
虎乳儿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乞丐拉着虎乳儿赶着鼓点向北,穿过两座坊之后又折向东,虎乳儿望了望,此处应当是咸阳城的东北角,已经接近外城城墙,因此相对较为偏僻。
二人踏进一座坊门,虎乳儿呆了一呆,这一路来看到的都是咸阳城中的高楼大厦,可进了这座坊门,放眼所及,都是些低矮的平房。
不仅如此,这些平房布局也很混乱,两排房屋间的街巷远比咸阳城别处要窄,地面上也没有铺石条或青砖,而是简单的泥土。
“别发呆,随我来!”乞丐入得这坊门之后就有些紧张,看到虎乳儿东张西望,手上便用力扯了一下。
虎乳儿没有留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那乞丐眉头皱了皱,脸上浮起苦笑,又催促道:“快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