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
将前后合在一起,上官鸿觉得,十五年前那个盘踞于大秦朝堂之上的阴影又回来了。
不过旋即他镇定下来。
“既是皇太后不语,那老臣僭越,就替皇太后作主了。”
上官鸿回过身,一把拽住嬴祝的手臂:“走!”
此前他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所以劝嬴祝不要动怒,但现在他意识到,这个陷阱环环相扣,很有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在等着他们,所以顾不得许多了。
他一手抓住嬴祝,另一手拔出腰间剑,厉声喝骂,那些长信宫的武士、宫女和内宦,畏于他的积威,不敢再作阻拦。而嬴祝的随从们此刻也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将长信宫之人隔开,把关闭的大门也打开。
他们正想从夹道回长乐宫,却听到夹道那边有人大叫:“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走前面!”上官鸿心知此刻不是与大将军相见的时候,立刻拉着嬴祝转向长信宫正门。
当他们在天子随侍扈拥之下出了正门时,上官鸿的脚步猛然一滞。
在长信宫正门前,数百人正聚于一处,他们都看到嬴祝与上官鸿出来。
国子监的太学生。
上官鸿只觉得血往上涌,眼前一片发昏,他松开手,靠在长信宫的台阶栏杆之上,看着这些没有说话却目光炯炯的太学生们。
“听闻天子意欲淫秽长信宫,可有此事?”太学生中,俞龙走了出来,厉声喝问。
上官鸿面色惨然。
果然如他所料,这是江充的故伎,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把猎物逼到走投无路之所。
《罗织经》。
江充的《罗织经》落入到温舒手中,而温舒死后,这本《罗织经》就不知所终,听闻晁冲之还曾想要去找这本书,将之摧毁,自己彼时不以为然,觉得区区一本经书,又能怎么样。
现在看来,有人学了《罗织经》,不仅学了,还活学活用。
“上官丞相,你是烈武帝托孤之臣,也是先帝帝师,请问,天子淫秽长信宫之事,是否有之!”俞龙又问道。
上官鸿闭嘴不言。
他没法在这里回应这个问题,他知道,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曹娥就敢光着膀子从长信宫中出来,让这国子监的学子看看大秦皇太后的胸膛——那个女人已经疯了!
他斜着眼睛看了嬴祝一眼,冷不住叹了声:“竖子!”
若不是这竖子心太过操切,让他们五辅再稳定个五年十年,然后慢慢缴还大权,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此刻他若再为嬴祝辩护,他就将自己绑在这艘沉船之上,只能和嬴祝一起身败名裂。
“上官丞相,你为何不说话!”俞龙又是一声怒喝。
上官鸿捋须长叹,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国家时局如此,还请诸位以大局为重,有何事情,朝堂之上自有公论!”
“朝堂上是公论,我们所说就不是公论了么?国家时局如此,还有比一个正直聪明仁德的天子更大的大局么?”俞龙振臂一呼:“天子既无道,理当废黜之,这才是如今最大的大局!”
其实大呼大叫的只有俞龙一人,别的太学生都是沉默,但这数百人的沉默,同样是一种力量。
嬴祝此时意识到,上官鸿已经控制不了局面,甚至可能保护不了他,他勃然大怒,挺剑向前:“住嘴,污蔑君父,此大不敬之罪,你们是想抄家灭族吗?”
他这话一出,原本沉默的太学生们顿时不干了。
这顿时间里,太学生可也憋着一肚子气,特别是华宣之死,传闻种种,让太学生们也都是压力极大。
如今恰好有个宣泄口。
“果然是昏君!不,是暴君!”
“此何人也,望之无人君像!”
“淫秽长信宫,以下蒸上,当真是人面兽心!”
周围的喝斥声此起彼伏,嬴祝挺剑上来,又有武士护卫,太学生们虽然不会傻到拿胸脯去接剑,但在外边骂骂总是可以的。
“丞相还不下令,给我将这些逆贼,将他们全都捉住,全部都打入大牢!”
被气疯了的嬴祝,听到这些无端指责,顿时咆哮起来,指着太学生怒喝。
他侧过脸去,看着上官鸿,却发现上官鸿的视线盯着旁边。
嬴祝顺着上官鸿的目光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身着素服,靠在墙上,冷冷地往这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