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人都出了寝殿之后,殿里总算没有那么拥挤了,嬴吉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他示意了一下,一个小太监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靠着枕头坐着,嬴吉环视四周,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他向夏琦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夏琦当即又开始禀报起吴郡的水灾来。
吴郡水灾带来的后果相当严重,但对于已经太平了三四年的大秦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这几年里,大秦总体上没有什么大事,因此粮食足够,各处仓库里不敢说堆满,至少也有半仓之粮,足够用于赈济。
但在夏琦口中,吴郡的灾难若不解决,就会动摇大秦的国本。
待他说完之后,嬴吉轻轻摆手:“卿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告诉朕,究竟该如何善后。”
夏琦沉声道:“吴郡入秋洪水,此阴阳不调、天象反常所致,故此治本之法乃是协调阴阳正序人伦,而灾后救济之事,则需要朝堂上下一念同心协力……”
他说到协调阴阳正序人伦时,曹猛心中微微一惊,如今朝堂之上有什么阴阳不调之处?
曹猛正琢磨间,然后便又听到夏琦声音提高:“以臣之见,能使朝堂上下一念同心协力者,唯天子一人,而今天子年长,辅政大臣却拒不还政天子,故此才使阴阳不调、天象反常!臣请天子亲政!”
曹猛勃然大怒,咆哮道:“夏琦,汝欲反耶?”
夏琦转头瞪视着他:“归政天子,何谈欲反,倒是大将军你,揽权不放,恋栈不去,莫非是包藏异心,果欲反耶?”
哪怕曹猛权倾天下多年,如今更是失去了最大的制衡对手上官鸿,听得夏琦这般指责,他也不禁浑身一颤。
然后就是更深的愤怒。
夏琦是他的人,虽然不算他的核心同盟,但在曹猛心中,一直认为夏琦站在他这一边。
可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夏琦在投机!
无论如何,曹猛是不可能让夏琦接替丞相之位的,而两年多前清河和亲之事,又让夏琦丢尽了颜面,这两年来,他的大鸿胪有名无实。夏琦大约是看到自己上升无望,便想着在归政天子之事上投机一把。
不过在愤怒之后,曹猛心底又腾起一丝恐惧。
以他对夏琦的了解,其人若无把握,应当不会在前冲锋陷阵,而是在幕后玩小动作才对。
但这一次,他偏偏带头提出要还政天子,甚至还指责自己包藏异心!
他所倚仗者,何也?
无论夏琦倚仗的是什么,曹猛都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因此曹猛转身便欲走:“天子亲政,事关重大,岂可仓促言之,待天子病愈,群臣皆至,再论不迟……”
他走了没几步,脚下猛地一停。
李非一手按剑,一手张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非……夏琦……”曹猛心念电转,猛然明白过来,夏琦与李非二人只怕已经有所勾联!
他们方才的争吵,分明就是在演戏,为的就是让自己将护卫驱出寝殿。
若真如此,那卧榻之上的天子……
曹猛霍然转手,手按剑柄,看着榻上的嬴吉。
嬴吉一边拿着手绢擦拭着嘴边,一边默然看着曹猛。
曹猛心中顿时雪亮,天子也参予了这一密谋!
可是天子已经被他控制了很长时间,这一两个月里,长乐宫中的护卫全是他的人,天子平日里并未见往军中插手,他又是如何瞒过自己,与李非、夏琦等勾联在一起的?
这其中,还缺了一环,一环能够将这三方全部统合在一处的力量。
曹猛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局势还没有到完全不可控的地步,外边还有他的护卫,羽林郎与执金吾、北军等多数还是听他的。另外,大殿之上,杨夷还在,以杨夷在军中的威望,应当可以镇住军中,不至于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