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吉听到赵和用如此沉重的口吻说出这话来,心中也不禁一懔。
“犬戎不是被你挡在了大宛么?”他出声道,“前有大宛,后有葱岭,再后还有千里流沙,我们完全可以关上门来笑看成败……”
“关上门笑看成败……谈何容易,无论是犬戎还是骊轩或者紧随其后的火妖,都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赵和道。
“呃,虽然这以后就是你伤神的事情,但不妨说与我听听。”嬴吉道。
赵和看了看他:“犬戎我就不必说了,如今犬戎大单于金玄,其人才智高绝,虽然在我这里吃了些小亏,但是他斗志未损,仍然是最狡猾的对手。骊轩之皇亦是雄才伟略,他们的兵法战阵之术颇有可观之处……这么说吧,若我们的祖父烈武帝还在,此二人都会是他的劲敌。”
单纯说犬戎大单于与骊轩皇帝厉害,嬴吉并没有直观的认识,但拿出烈武帝来做比较,嬴吉立刻就明白,这两个对手绝非善类。
“更何况,还有将他们二人联手都打得抱头鼠窜的火妖。”赵和紧接着道,“犬戎与骊轩,我其实并不畏之,争雄河中我岂甘落于其后。但是火妖诡异,却比起犬戎与骊轩更难对付。我最初时也想着坐观成败,让犬戎与骊轩去消耗火妖,但是……在大宛那边我接解了一位骊轩的学者,这才惊觉,骊轩人中,竟然颇有接纳火妖与之合流之声!”
这一次嬴吉也呆了呆:“不是说火妖不是人么?”
“至少外表上看,他们还是人,言语行动,亦与人无异,不过是从此改信绿芒之神罢了。”赵和道:“故此颇多小国,战意不坚,火妖一至,顿时举国而降。”
“我们有地势之险,应该不惧吧?”嬴吉思忖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
“如今我们有地势之险不假,但是那只是在西域背靠葱岭之地。金微山以北的寒原,虽然多沼泽、密林,但未必就不能寻出一条通道来。更重要的是,还有那边。”
赵和又指了指东面,然后才继续道:“海疆,大秦有万里海疆,大食商船早已经可至齐郡、辽东,如今大食为骊轩攻灭,其造船匠人尽数落入骊轩之手,而且据我所知,骊轩人原本就擅于航海,他们以天竺为基,取道涨海,便可威胁到大秦海疆。彼时犬戎自西,骊轩从东,我大秦必陷于塞防与海防的左右为难之境。”
若骊轩人真从海上而来,那么嬴吉便是被赵和放至东海大岛之上也不会安全,因此他神情更是一凝:“依你之见,如何应之?”
“所以我要将犬戎人与骊轩人都牢牢控制在葱岭之西的陆地之上,使之不可全力经营海上。先打痛他们,然后再支持他们与火妖相抗——打痛他们,让他们知道大秦比起火妖更为危险,支持他们,让他让不至于投入火妖阵营之中。”
嬴吉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头痛。
“这种要注意分寸之事,果然唯有你才能成,若换作我……罢了罢了,这些都是你今后要头痛的事情了。”他说到这里,终于将一切抛开,略略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还要向你讨两个人情。”
“刘遇你且带走,我这边倒不是没有他的位置,但你去那几个大岛之上,身边总须有亲人才可用。”赵和不等嬴吉说完,便打断了他,“至于谢楠,他与犬戎勾结之事已发,我必欲诛之!”
“这……”嬴吉还欲再言,但看到赵和面色平静,他颓然一叹。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为谢楠求情呢,就连他自己,也是被赵和放过的。
而且他心里也很清楚,谢楠所为,别的都在赵和容忍范围之内,唯独与犬戎勾结一事,已经超出了赵和底线。不过好在他此前就派人通知谢楠逃命,而且彼时也是建议谢楠远赴海外,如果谢楠能够依言而为,或许他们还有在海外重聚之时。
“既是如此,我便不再说什么了。”嬴吉情绪又低落下来,他喃喃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再说的了。”赵和也缓缓道。
随即赵和走了出白起庙。
嬴吉望着赵和的背影,凝视许久,目光甚为复杂。
若无意外,今日之会,应当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了。
紧接着他听到庙外董辅的叫骂之声,不过声音很快就被清脆的耳光声打断,显然是有人在抽董辅的脸。这让嬴吉心里生出些许快意,他走出庙门,看了看另一侧随自己来的亲信,当即向他们行去。
“陛下。”一句亲信满眼警惕地迎来。
“无妨,我们可以回去了……呵呵。”嬴吉苦涩地笑了两声,然后骑上了马。
想起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形,嬴吉便有些心绪不宁,他也无心与这些亲卫随侍们多说什么,因此就在马上一边发呆一边前行。
行着行着,眼前白雾渐起,很快雾气变得极重,甚至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情形。
当雾稍散之后,嬴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离白起庙相当远了,但暂时还未回到自己的军营之中。
赢吉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他举起马鞭问道:“此为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