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钦心里急转,口中又继续说道:“此为万全之策也,不过延时日久,民众必受其苦累。若无它计,却也只有如此,毕竟……乱上三五年,总比乱上三五十年要好。非是钦不知体恤民众,实在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家一地遭难,总胜过一城一国遭难。”
他没有献出什么“奇计”,只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会持这种偏向于求缓策略的原因。但他所说的道理,却深深打动了赵和。
赵和自己也想得到这样的道理,可他更会想到,自己这一个决定,必然有几十万上百万甚至是几百万的民众要受离乱之苦,他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平。
并不是不忍,而是不平。不忍的话,那就是慈不掌兵,他倒不如和嬴吉一起跑到东海海岛上去钓鱼,眼不见为净。不平是因为他心中还有底线,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自己分明已经很想让这场天地之变来得缓和一些,受到伤害的人更少一些,但为何看上去自己的努力并未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难道说自己不急着称帝真的错了?
旋即赵和将这丝动摇抛于脑后。
如今这局面,岂是他称帝就能够平息的,恰恰相反,若他此时称帝,只怕乱的就不只是蜀、与江南,如今那些拥兵观望的人恐怕会纷纷加入反对他的行列,他连给自己争取平定河北、河东、统合中原、齐郡和西域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的蛰伏,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腾飞,他如今要做的,不是怀疑自己此前的决策,而是如何将这决策完成得更好,让这场动荡带来的痛苦更短。
毕竟,他要面对的敌人,远远不只眼前的嬴祝和李氏兄弟。
“张君所言甚是,是我心急了。”他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心态上的不稳,然后笑着道:“张君此来可是参与科举?”
“正是为此而来,护国公选才,不依家世,不问贫贱,唯才是举,如此盛事,必会留于青史,钦不才,却也想在此事上留一名字。”张钦道。
赵和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既是如此,张君好生考试,我便敬候佳音了。”
张钦明白二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当即起身向赵和行礼:“天下安危,苍生性命,皆系于护国公,钦虽是凡俗之才,若能为公效命,万死不辞。”
赵和看到站在门口的贾畅在向自己挤眉弄眼,心中一动,顿时明白张钦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眉头稍稍皱了皱,评估了一下此事的性质与成败,又想了想张钦此人,当即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还有一事。”张钦却又继续道:“钦此次辗转来京,多赖一壮士之力,此人勇武异常,不可使之常居冗下之所。钦虽知冒昧,却也欲向护国公举荐此人,请护国公量才而用。”
他不为自己求官,只请求一个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这已经让赵和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到现在更是冒着引起赵和不快的危险,而去推荐一个所谓“壮士”,至少在赵和心中,他是留下了一个知恩能报的印象。
这样的好评与印象,并不能直接为他从赵和那里争取到什么,但当在某些关键之时,这好评与印象则会成为左右赵和决定的因素。此事张钦明白,赵和本人也明白,但人皆有私心,只要私心不曾害公,一昧去抨击一个人不象圣人一般无私,那本身就是对所谓圣人的背叛。
故此赵和点了点头:“此人若真如张君所言,正好令其前往河北,于解羽军中效力。”
“多谢护国公!”张钦再度行礼。
将赵和一行送出之后,原本不知被护卫赶到何处的甘安与申灿一起跑了过来,二人脸上自是欢喜之色,一见张钦就不停恭喜,张钦却是哂然一笑:“先不必恭喜我,我又没有混上什么官职,须得恭喜的倒是申壮士你,我已经在护国公面前举荐了你,想来不久,你便可以去河北军前,在今日见到的那一位解将军手下效力了。”
申灿顿时大喜,甘安也连声叫甘宝儿准备好吃的来庆祝。张钦面上虽也有笑意,心中却不免有些暗叹:申灿只觉得去军前效力就是机会,且不说他此行要冒着性命之险,单单说军中,以申灿的年纪,就算混到死,也未必能够到太高的位置,毕竟赵和手中有咸阳四恶这样的旧交,有稷下学宫的门生,有西域解羽、应恨、郭英这样的嫡系,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了。
但文官之职呢?
想到这里,张钦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真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