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前行了数里之地,嬴祝与董伯予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一些,他见董伯予似乎在皱眉苦思,当即拉住一名亲信心腹。
“你觑空回去,执我令牌调动兵马,包围白鹿学宫,然后将诸葛瑜带回浔阳城。”他低声对那心腹道。
那心腹接过他递来的令牌,应了一声,但稍稍有些犹豫:“陛下,若他不肯呢?”
“你若能将活的带回浔阳自然更好,若带不回活的,死的也无妨。”嬴祝面无表情地道。
那心腹心中一颤,忙悄悄望了嬴祝一眼,见他目光冰冷,当即低应了一声。
“手脚做干净些,莫要让人知晓了。”嬴祝又叮咛了一句。
那心腹望了望前方的董伯予,这莫要让人知晓,应当就是指不能让董伯予知道吧。
那心腹寻得一个空隙,悄然离群而去。他们此行有五十余人,多一人少一人并没有引起董伯予的注意,因此那心腹离开得很是顺利。
嬴祝的命令是让他调动兵马,离白鹿学宫最近的兵卒,便只有白鹿学宫外驿站的驿卒。因此此人直接回到驿站,偏偏他手执的嬴祝令牌,不是这驿站的驿丞所能见识的,故此又费了好一会儿口舌,这才调出四五个驿卒来。
只不过这小小驿站,早就因为诸多原因而捉襟见肘,这四五个驿卒也与乞丐没有什么两样。嬴祝的那心腹看到左右都这模样,心中不喜,却又觉得这样子冒充盗贼也是恰到好处。他们匆匆赶到白鹿学宫,天色已经晚了,西面霞光万道,倒是极好的景致。
这几人无心欣赏傍晚匡庐之美,如同野猪一般闯进学宫之中,横冲直撞下,学宫中残余的仆役纷纷避让,没有谁敢来阻拦。不一时,他们便冲到后边的茅舍之前,踢开门入内,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嬴祝的那名心腹初时只道诸葛瑜是暂时有事离开,原本是要等上一等的,可他带来的几名驿卒看到一字排开放在屋内的箱子,已经都如同饿鬼一般——这些箱子正是嬴祝带来的礼物,金银绢帛尽是不缺,箱子盖是打开的,哪怕在这阴暗的茅舍之中,仍然让人晃眼。
他们本是穷极了的,当即不受嬴祝那名心腹控制,冲着这些财货便冲了上去。嬴祝的心腹连忙喝止,可是其中一人却冷笑道:“官长你莫要发官威,我们不过是取些钱财自用罢了,又不耽搁官长你的公干,若是官长你不晓得好歹,呵呵。”
嬴祝那名心腹心中大怒,可看到这四五人一个个绿油油如同恶狼一般的目光,心里顿时慌了。
此时所谓正统朝的三郡之地中,已经是乱相从生,若是这几人当真翻脸,将他杀死在此处,就算事后嬴祝为他报仇,可对于他这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当即强笑了一下:“我如何会阻止汝等发财,只要不误正事,你们自取就是,我……”
“咦,这里有一封书信!”
他话没有说完,嬴祝心腹精神顿时一振,当即伸手道:“取来与我!”
只不过这些驿卒如今对他都怀有几分戒心,他们当中,也有识字的,当即拆开便看。
“咦,信中说,屋中财物,尽付驿卒……唯有此信,交与、交与官长?”
那驿卒看了一眼信封,不免露出惊讶之色,便是嬴祝的那名心腹,听得这言语,也脸色大变。
这书信应当是诸葛瑜留下的,但是他的信怎么会提到驿卒,怎么会提到自己?
他当即催促道:“快将信与我,你们自己去分财货,信却是一定要与我的!”
驿卒们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犹豫了片刻,终究是瓜分财货之心占了上风,他们将信扔给了嬴祝的那名心腹。
心腹看了一眼信封,果然和驿卒念的一模一样,他忙拆开看里面的内容,整个人都呆若木鸡起来。
信里的内容,确实是写给他的。
只不过既是给他,又是给董伯予的。
信前半段明说了,说他指点嬴祝方略,嬴祝若不能用倒还罢了,可嬴祝若欲用其方略,必会瞒着董伯予遣人来杀他,以免方略为别人所知。嬴祝派来之人,又必是其心腹,可是如今诸葛瑜已经远走,心腹空手而归,嬴祝又会担忧自己忘恩负义之举为人所知,必然要杀心腹灭口。所以,诸葛瑜怜此心腹性命,指点他一条明路,就是将此事告诉董伯予。
而信的后半段,则是对董伯予说的。信中言自己生性疏懒,真不愿意为官,故此才拒绝董伯予所请。董伯予忠义无双,惜哉未得其时,恐怕呕心沥血,最终不过泡影一场,还请董伯予善自珍重,爱护身体云云。
以嬴祝心腹的水平,是看不明白这番看似问候的话语里内含什么深意,但他很清楚前半段说的半点没错。他若空手回去,嬴祝必然要治他之罪,哪怕不是为了灭口,也会为他任务失败。
这段时间来,嬴祝的脾气可是非常不好!
所以仅仅犹豫了一会儿,这位心腹便顾不得那些驿卒,转身出去便骑马飞奔离开。
他到了夜深之时,才来到浔阳城。此时浔阳城戒备森严,哪怕他手执嬴祝的令牌,也无法连夜入城。因此在城外熬了一夜,次日天亮之后,这才入得城来。入城之后,他没有去向嬴祝禀报,而是直接来寻董伯予。
董伯予起得很早。
这江南小朝廷虽然小,可是五脏俱全,事情还多,因此董伯予处理公务,可谓从早到晚。当听说有人执嬴祝令牌求见之后,他初时不以为意,一边批阅公文一边让人进来,但当听到那心腹说起自己的任务之后,他哗的一下,险些将面前的案几都推翻。
“这是……糊涂!”他连连顿足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