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她意料的是,文件夹敲在他的头上,震得她手生疼。
她本以为,就像电视里播的,鬼都是像一阵烟似的,来去无影,一碰就消散的。
怎么自己遇上的这个还有实体??
在她愣神之际,坐在床上的‘东西’捂着头哎哟了一声。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是陆商亭的声音?!
苏葶苈扔掉文件夹,赶紧伸手按开了单间的日光灯。
果然是陆商亭。
更令她震惊的是,陆商亭的衬衣脱了半边,他上半身半裸地坐在手术台上,一手按在衬衣上,另一手则捂着额头。
苏葶苈一时间不知道把目光往哪放,只得仰着头对着天花板,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你对着天花板道歉呢?”
苏葶苈头低了一些,正好对上他狭长的眸子,她稍低一些又看到了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人鱼线在半掩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她更慌张了,直接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又说:“对不起。”
“现在,你是对着地板道歉?”
“喂……陆商亭,你不要得……”
苏葶苈抬头,看到他大敞的衬衣,再次扭过脸,别扭地说:“别得寸进尺。我都道歉了嘛。而且,谁让你偷偷摸摸进来的。”
陆商亭瘪嘴,有些委屈:“我可不是偷偷摸摸,我进来的时候,叫了你一声,可是你没应。”
“那你怎么不开灯?”
“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
陆商亭轻咳一声,眼眸半阖,寡淡地说:“这些天事情很多,你也累了,能多休息就多休息一会吧。”
苏葶苈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膏味。
她终于转过头,鼓起勇气,看向他。
她看到陆商亭拿着药膏,正在低头给自己的右侧后腰上药。
苏葶苈走近了一些,她看到陆商亭的右后腰有一道约莫十公分的伤疤。
因为陆商亭皮肤白皙,所以这道伤痕更加明显和骇人。
疤痕很新,新长的肉芽还泛着粉色。
难怪她一直觉得陆商亭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药味,原来是这种常用于术后伤口修复的外用药。
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药膏,“我帮你涂吧。”
陆商亭愣了一下,把棉签交给她,“嗯。谢谢。”
“怎么弄的?怎么这么长一条?”
“我不是说过,我参加过青雪县的灾后救援队,那时候弄伤的。”
苏葶苈看着伤疤,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青雪县的地震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可陆商亭的这道伤疤却像是一年内的新伤。
陆商亭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是去年跟灾区重建队去的,已经手术过几次,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两天手术太多,站得时间比较久,可能没注意,所以伤口绷得有些疼了。”
“那你怎么不和林主任说,少安排几台手术?”
“赵成志和李婷还在休假,科里人本来就不够,还是别为难林主任了。”陆商亭看药涂好了,他伸手迅速穿好衬衣,边系纽扣边说,“其实涂了药就没什么事了,伤口都愈合了。再说了,适量的运动锻炼,才不会让刀口的皮肤粘黏。”
“对阿。你还知道‘适量’两个字?”
陆商亭轻笑一声,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葶苈长大了,都反过来管我了。”
“我……”
陆商亭知道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最后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班还是要上的,手术还是要做的,而苏葶苈还是会担心自己的。
他生硬地扯开话题,“你来实习将近一周了吧?感觉怎么样?是你想象里的医生生活吗?”
苏葶苈坐在他身边,看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沉默了。
以前,她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短短几天,她在急诊科看到好多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蒙上灰色。
她摇摇头,沉重地开口:“一点不一样。课本上没说,原来救治一个人这么难。”
苏葶苈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有力的心跳,“活着真好。”
陆商亭笑着,补充了一句:“是健康地活着真好。”
“唉……是啊,所以有句话怎么讲的,四十岁之前拿命换钱,四十岁之后拿钱换命。健康呀,是最难得的,可惜往往都是到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嗯。你说的对。这句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啊?我?”
“对阿。”陆商亭抬手,又弹了她的前额一下,“周护士买的三明治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
“那为什么没吃完?”
陆商亭做完手术,回到门诊时,他看到桌上的两个三明治都剩了一半。
苏葶苈低着头,没说话。
她不是以为不喜欢吃不下,而是因为陆商亭忙了一天,却连这么简单的晚餐都吃不完,就又有手术需要他去处理。
只要想到这些,她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便吃不进去了。
从她的沉默里,陆商亭似乎是猜到了原由。
他叹道:“我是因为没时间,不得已,所以没吃完。可是你呢,你明明有时间,为什么不吃饭?”
“你才多大。难道你想要因为不按时吃饭生病进医院吗?”
“只要你确定做这一行,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办法按时吃饭,所以有时间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抓紧。”
“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苏葶苈拖长语调,应了一声:“听到啦!”
陆商亭摇头,无奈地说:“好好照顾自己。至少在我能看到你的时间里,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