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意手术时,同病房的一个病患是新闻台的记者,他将这件事发上报纸,为小天意后续的治疗募集了不少资金。
今天的这个募集会,是电视台组织的,为了让捐助者知道小天意的近况。
小天意的妈妈抹着眼泪,说着孩子的治疗,又对着镜头讲述着他们捉襟见肘的日常生活。
母亲的难过,生病的小天意不能理解,他只是不停用手去擦母亲脸上的眼泪。
面对镜头,孩子的眼睛依然天真无措。
白芷看得心如针扎一般疼,她侧过脸问道:“傅西泮,你说生活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傅西泮的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一番犹豫后又只剩叹息。
这个问题,在行医最初他也问过自己,可是在看过那么多病患后,依然得不到解答。
他耸耸肩,“这大概就是医生的无奈吧。我们有精湛的医术、精良的设备,知道如何医治病人,但在贫苦面前,我们也无可奈何。遗憾的是,疾病往往伴随拮据,因为窘迫所以生病,因为生病而更加困苦。”
傅西泮的一番话,让白芷豆大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流个不停。
场内,记者问道:“天意呀,病治好了最想做什么呀?”
小天意眨了眨眼睛,抿着唇,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在场的人因为他的沉默,暂时止住了呜咽,目光都紧紧盯着他。
白芷在心里猜想,像他这样一直呆在病房里,病好了第一件事一定是和小伙伴去读书、去外面的绿地上玩耍。
然而小天意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笑着说:“我想吃糖。”
周围人相视一眼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就连经验老道的主持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只有站在外围的白芷呜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简单的愿望再次戳中白芷的泪腺,因为病痛小天意没办法理解妈妈为什么不让自己吃糖。
傅西泮把口袋剩下的最后一包纸巾塞到白芷手里。
他知道现在怎么劝她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低头故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哭起来的样子可真难看。”
白芷撇过脸去,用纸巾擦干眼泪,这才又回头,像是娇嗔一般,嘟囔了一句:“傅西泮,你怎么这么讨厌。”
看着她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傅西泮又叹了一口气。
“傅西泮,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因为难过没有用。”
“啊?”
“你知道像这种时候,怎么做最有用吗?”
白芷摇头。
傅西泮的手覆上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侧向自己,两人目光相对。
他缓缓启唇,“别看。”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你难过不过来的。健康平安的不会来医院。所以,不要看,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好。”
白芷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可是……”
“去食堂吗?今天,我请你。”
白芷摇摇头,小天意的悲惨遭遇让她从心里难过到了胃里,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她婉拒了傅西泮的好意:“不要了。我回办公室休息一会,晚上轮到我值班了。”
傅西泮看她耷拉着脑袋上楼,原本自己去食堂的兴致也没了。
他垂着手,跟在她身后也回到了办公室。
傅西泮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和病患资料,他咬着饼干,边填写诊单。
今天康复科也恰好轮到叶远志值班,他特意绕到普外科来找傅西泮一起去食堂,但是一进办公室他先被傅西泮桌上的棒棒糖吸引住了。
他走过去,从笔筒里抽出那根棒棒糖,“哟。你不是不爱吃糖嘛?那归我啦。”
傅西泮抬头,从他手里抽走棒棒糖,收进了抽屉里。
“不可以,这是我的诊费。”
“诊费?”叶远志歪着头,有些诧异,“你又不是在儿科,哪来的小孩给你这个当诊费的?”
他在说这番话时,傅西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白芷双手合十对着流星许愿的认真模样。
他手里写诊单的笔一顿,笑道:“可她就是小孩子阿。”
叶远志摸了摸脑袋,傅西泮的话听得他一头雾水。
在傅西泮这里吃了闭门羹,他只得退出办公室,自己去食堂。
在缓步经过普外病时,叶远志发现应该下班的林京墨此刻还坐在病房里。
他走过去,“学长,要不要吃饭?一起去食堂啊!”
林京墨抬手,用食指压在唇上,说:“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或许是叶远志的声音,让麻醉失效的大叔一下子惊醒了。
他侧过脸,看到林京墨坐在自己身边,连忙拉起他的手问:“林医生,我的手术成功了?”
林京墨被他的话逗笑,“是的。很成功。接下来,你只要听护士的话,三四天后就可以出院了。”
大叔感激得眼泪溢出了眼角,“太好了。谢谢医生。谢谢。”
林京墨浅浅一笑,从口袋里拿出术前大叔给的红包。
手术成功了,大叔更是推手道:“这给了我怎么能收回来。”
林京墨摇头,转而从另一边拿出一张捐赠单:“这红包我们确实不能收,也不会收。但我们医院有捐助渠道,我建议您把对手术的这份担心转化为爱心,让更多的病患可以安心地治疗。”
“好!”
大叔拿过单子,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仅如此,他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钱,“既然是献爱心,那不如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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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远志走出普外的病房,恰好遇上在神经外科病房外徘徊的白芷。
他小跑几步,跑过去问道:“白医生,今天也值班?”
白芷虽点点头回应他,目光却是看向别处的。
“怎么了?”
白芷抿着唇,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的一个厚信封,投进了病房门口小天意专属募捐箱。
叶远志又问道:“白医生,去不去食堂呀?我请客。”
完成一件心事的白芷终于长舒一口气,她笑着转过头,却婉拒道:“谢啦。但我吃过啦。”
她背着手,一跳一跳地,脚步轻快地走下了楼。
叶远志看看她,又转过头看看身后的普外病房,摸着头暗自纳闷:“今天是怎么了?傅西泮工作狂的病症会传染?三个都是铁胃阿,都不用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