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泮和高医生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而且昨日Z县已来过几位医生,他们到了Z县以后很快投入状态,赶在来接他们的志愿车到达前完成了援助工作。
他们回来时,还没下雨,也一路顺畅。
但是在一个拐弯处,车轮忽然陷进了一个泥坑。
车上的人除司机外,全都下车来推车。
只可惜,他们推、拽、顶都不管事,车轮子还是陷在泥坑里一动不动。
天渐渐黑了,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满是泥泞的山路上,大家难免有些着急。
志愿者队队长稍稍安抚了两个年轻队员的情绪,他镇定地说:“明天还会有物资车经过这里,只要等到那时候就好了。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大家还是到车上去等吧。”
几人再次回到车上。
傅西泮坐在最后一排,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的夹层有一张他和白芷的合影。
白芷穿着碎花裙,依偎在他身边,笑容灿烂。
坐在他身边的高医生瞄了一眼,八卦道:“傅医生,女朋友这么漂亮,当初肯定不好追吧?”
傅西泮轻笑一声,叹道:“是。特别、特别难追。我费了好大的力气。”
坐在前面一排的一个志愿者并没有见过白芷,他回头打趣道:“真的假的?傅医生,我以为你这长相,随手一招,小姑娘就来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平衡多了。”
高医生抢在傅西泮之前搭腔:“他的女朋友也在我们医疗站,真的很漂亮,一点不输电视上的大明星。你要是有机会看到,就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从这一个话题,几个天南海北来的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因为聊天,车内的氛围又沉闷变得欢快,他们都将等待救援这件烦闷的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雨点打在车窗玻璃和车顶,发出密集的响声时,他们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中。
此刻,天降暴雨,几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这里位于Z县和青雪县之间,如果求援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现在天黑又遇雨,更加不可能的。
几天前,同样是在这条山路,同样的暴雨天,志愿者的车翻进山沟,车上七人全部遇难。
慌张的司机启动车子,又试了几次,仍旧是一动不动。
他用力地一掌拍在车喇叭上,发出一声绝望的长鸣,响彻山谷。
很快,远处传来同样的车鸣声。
傅西泮竖起耳朵,小声说:“等一下,你们听!”
一个志愿者淡淡地说:“是回声。”
“不是!”高医生肯定地否认了他的想法,“你再仔细听,声音一断一断的。”
志愿队队长拍了拍身边的司机:“继续按车喇叭。还有把远光灯打开。”
阴雨天,漆黑的山路尽头,有一道不停闪烁的白光回应他们。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辆车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
队长打开车门,跳出车外,一脚踩进了水里,雨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脖,和污泥混在了一起。
他跑到车子前,站在闪耀的白光中,高举双手挥舞着,示意来的车辆不要往前,以防车轮再次陷入泥泞里。
对面的车停在一出高地,然后跑下一个青年,他急匆匆地向几人跑过来,和队长耳语了一番又匆匆跑走。
队长拉开车门回到车里,神色阴郁,他声音喑哑地说:“有一辆志愿车在前面,但是只有四个座位。”
车里的七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比等待救援时还要沉闷。
然而,时间不等人,队长率先开口道:“我留下。”
司机也跟着说:“我也是。”
高医生看到傅西泮的嘴唇微张,他赶在他之前,按住他说:“傅医生,你先走吧。我留下。”
“可……”
傅西泮稍显疑虑,他和高医生相比起来,年纪轻体力好,更应该留下来。
高医生摇摇头,“你从A市来支援我们,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能让你冒险。再说了,我不是说了,哥罩着你,一定让你全须全尾地回去。”
“走吧。她还在等你。”
只这一句话,顿时打消了傅西泮的犹豫。
他胸口挂着的戒指贴着肌肤,也沾染上了他的体温,又带着白芷的期待,他猛然觉得心口一热。
高医生拉开车门,把他推了下去。
一个志愿者拉起傅西泮,快步跑向救援车。
一直到他坐上车子,他的脑袋还是懵的。
他坐在后排座位,转过头,暴雨很快湮没他的视线,但他能看见远处有一道不停闪烁的白光为他们送行。
他转过身,捂着嘴,忍下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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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进青雪县时,暴雨已经停了,车内的几个人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几个志愿者低着头,脑袋抵在合十紧握的手上,不停地祈祷着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三人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