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从窗屉中照进来,印在慕凌白皙的面上,映出一层薄薄的暖意。她伸出手,用手背挡住打在脸上的暖光,在安静得几可闻针的房间里,低低叹了口气。
传讯玉简上温从雪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一天以前。内容只有一句话:[阿凌,你什么时候能拿到水凝珠,晚月她快不行了。]
温从雪是她的道侣,而江晚月是温从雪从人间带回清虚宗的女子,也是温从雪流落人间时,收养他的江家的大小姐。
但她这一次去东陵渡取水凝珠,却不是为了温从雪,而是为了翠竹峰的两个师妹:晏无和小团子秦茉茉。
翠竹峰和她们淬吾峰关系一直不错。当年封魔大战前夕,慕凌的师尊凌霄子,便嘱咐过她要照看好晏无和秦茉茉二人。
这次秦茉茉引来的乌灵翅焰蝶蛰伤了江晚月,晏无又为了维护秦茉茉打伤了江晚月的几个师兄。
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两个师妹被清虚宗的长老关死在思过峰上,慕凌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她只好亲自去东陵渡取回水凝珠,救江晚月的命。
只是这件事,若真要计较起来,却也没有这么简单。
秦茉茉体质特殊,天生就非常招一些灵兽灵虫的喜欢。这次蜇伤江晚月的乌灵翅焰蝶虽是被秦茉茉吸引到清虚宗来的,但一直都只跟在秦茉茉的身边,从未惹出过什么事。
且乌灵翅焰蝶平常身上所散发出的蓝紫色焰光,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只有在它被激怒时,翅膀上燃起的黑红色毒火,才会伤人,并且只要见血,毒火便会迅速蔓延全身。除非有水凝珠相救,否则被蛰伤的人很快就会在如同烈火焚身一样的痛苦中死去。
只是乌灵翅焰蝶天性温和,若非遇到巨大的威胁,不会轻易进入攻击的状态,除非是有人用了能让乌灵翅焰蝶发狂的大乌骨花粉。而那日突然出现在秦茉茉身边的江晚月的身上,正好就沾了大乌骨花粉。
大乌骨花乃是西域之物,清虚宗内唯一有这种花的地方,就只有药峰的灵花园。
药峰与宗门学馆所在的山峰,中间隔着好几个山头,江晚月平素都在碧纱峰的学宗上课,此前很少去宗门学馆听讲。
可那日,江晚月就那么巧的在去学馆的路上遇到了秦茉茉,还沾到了大乌骨花的花粉。
这样的巧合,实在很难不叫人起疑。
只不过温从雪一昧袒护江晚月,把责任都推到了小团子秦茉茉的身上,将事情的重点都放在了,指着团子不该将自己无法控制的灵虫招惹进清虚宗的上面。
偏偏事发之时,慕凌又不在宗门内,待她赶回来时,乌灵翅焰蝶已经被斩杀,所有的证据都被毁了,小团子秦茉茉和晏无也早已被关了禁闭。
碧纱峰的弟子们对此事不依不饶,闹着要长老严惩团子和晏无,为他们的小师妹报仇。
慕凌心里很清楚,她师尊凌霄子和翠竹峰的秦艳师叔都在封魔大战中陨落了,她大师兄眼下又不在峰门内。不管真相如何,若是真的让江晚月死了,团子和晏无势必都要接受相当严酷的重罚。
无奈之下,她只好和长老保证,三天内一定取回水凝珠,救江晚月的命。
但在出发之前,她已经写好了和离书,打算等这件事一了结,便和温从雪和离。江家对温从雪虽然不算好,但曾经给过温从雪栖身之所,温从雪要救江晚月,她没什么话说。但在感情上慕凌眼里容不得沙子,温从雪既然这么在意江晚月,那她便成全了他。
只是让慕凌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死”在东陵渡看守水凝珠的那群四首鱼怪手里。
慕凌举起手,借着夕阳的余光看自己的手臂,一道从手肘蔓延到手背的狰狞伤痕,暴露在撕裂的衣袖之外。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衣袖上的血迹也已经结块变硬,维持着她刚瘫倒在床榻上时的样子。
这样的伤,她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道。
她拖着一身的伤,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清虚宗。
可温从雪见了她,却只问她拿回珠子没有?拿到水凝珠之后,温从雪就头也不回的去了碧纱峰,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留。
外面最后的一丝余晖落尽,屋中的照明灵珠慢慢亮起。
慕凌坐起,背后伤口处破碎的衣物,被丨干涸的血迹黏在了竹榻之上。她站起身,走出房间,走到后院的灵泉潭边,带着一身血污,走入灵潭之中。
微暖的灵泉水慢慢化开慕凌身上的血痂,氤氲的水雾遮挡住了她泡在水中的满是伤痕的躯体。
慕凌剥下身上的血衣,随手往丢到一边,松身靠在潭边的玉石之上。
明月当空,她用法术给自己泡了一壶上好的灵茶,想起了第一次见温从雪的样子。
温从雪天生体弱,温家将他从人间界找回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他灵根虽好,但天生弱疾却无药可医,就将他丢到了清虚宗,任由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那时的温从雪,还只是个消瘦苍白的少年,裹在一件灰狐大氅中,站在山门外的雪地里。
他干净的面容上透着一丝天生弱症带来的潮红,修长干净的手指紧紧捏着大氅的边沿,呈现出与他面上的冷淡平静完全不同的紧张和不适。
年少的慕凌拉着师尊凌霄子的手,站在山门的台阶上,垂着脑袋默默地看着他发白的指尖,脑子里划过一个想法:“啊,原来他在害怕啊。”
就在这时,她师尊凌霄子揉了揉她脑袋,告诉她:“阿凌,小雪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了,你可不许欺负他。”
“我不会的。”少女弯了弯狡黠的眼。
人年少的时候,总是容易被一些莫名的细节打动。她发现了温从雪心里不安的小秘密,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她这个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