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左半边有几间办公室,右半边则是三个开悼念会的追思厅。
王鑫走在前面,向她介绍日常工作,“除火化外的所有服务我们都有提供的。朝九晚五,偶尔需要加班,没有周末和节假日。晚上需要轮流值班,值班的第二天就休一天。学徒三个月,能转正的话工资翻倍,加班费另算。”
听到如此紧凑的时间安排,闻曦吃了一惊,但随后一想也就释然了。
死人又不会挑时候。
王鑫顿了一下,“你有地方住吗?二楼有空宿舍。”
闻曦瞪大眼睛,随即尴尬一笑,婉拒他的好意。
越往里走越安静,也越阴森。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王鑫带她走到一层最末的两间。
一间大概是存放遗体的冷藏室,冷气从门缝里溢散出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而另一间虽半掩着门,但门后面还有一个蓝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王鑫叩了叩门,“小光,出来见见你的学生。”
闻曦抬手将散乱的鬓发归到耳后,站得笔挺又恭敬,希望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高个子男人闻声从蓝帘子后转出。
他穿着厚实的防护服,拧紧的眉眼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闻曦抬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接,焉地凝住了。
隔着护目镜和口罩,她一眼便认出了他,对方亦然。
那双眼曾在放学后的琴房里清冷落寞,在大雨滂沱中孤独无助,在她困于险境时坚毅勇敢。
也曾在某个课间的走廊上,对她极尽嘲讽。
尽管时过境迁,少女时代的小思绪在此刻悄然爬上心扉。
闻曦曾期盼她可以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一样,碾着他的自尊走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微弯着身子,听候他的差遣。
王鑫介绍道:“顾景光,我们公司的负责人。”
闻曦蹙眉,听得认真。
顾景光从小成绩优异,后来考去了帝都的医科大。
高中时,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
反而是毕业后,偶尔在校友群或同学聚会冒泡。
但这两年,忽然又没了消息。
是因为转行,不愿意和大家联络了吗?
闻曦偷偷瞟了他一眼。
王鑫转身,“这是闻曦。”
顾景光眼底的讶异稍纵即逝,客气又疏离地朝她微微颔首:“闻曦,你好。”
闻曦同样礼貌回应:“顾老师好。”
王鑫没注意到他们眼神短短相接,又迅速错开的尴尬,在一旁蹿腾:“闻曦是艺大毕业的哎。你们都在帝都上的大学,共同话题肯定很多。不如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联系。”
闻曦侧身掏手机。
顾景光却说:“不必了。她呆不久的。”
他的语气冷淡、自信,又似有些许讥讽的意味。
年少的愤怒与如今的不服输,一齐涌上心间。
闻曦扬起脸,“你不要小瞧人!你这公司能开多久,我就能做多久,指不定谁先倒呢!”
虽然知道她是一时的气话,可王鑫仍忍不住投去赞许的目光。
顾景光板着脸,眉头拧紧,严肃得骇人。
他们小小的争执回荡在通透的走廊,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前面屋子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不知道是谁在偷听。
顾景光冲着走廊喊:“佘薇,带她去换衣服。”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束光照进走廊,晃过顾景光的侧脸。
他偏头躲开了,稍退一步,又躲回了阴影里。
闻曦无意捕捉到他一声很轻的叹息。
待她望向他时,他已掀帘走进入殓室了。
躲在门后偷听的小姑娘向他们跑来。
佘薇带闻曦进了她的办公间。
说是办公间,其实就是放寿衣、棺材的小展厅。
佘薇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套防护服,“套在衣服外就行。这是护目镜和口罩,你多戴一层口罩吧。”说着,她又抽出两个口罩塞进她手里。
闻曦在长袖外还套了一件薄风衣,她将风衣脱下叠好,正犹豫着要往哪放,佘薇很自然地接过,“我帮你收着。一会下班你找我来拿。”
“好。谢谢你。”
“不客气。”佘薇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放在她的手心,“含一颗薄荷糖在嘴里,让薄荷的味道在鼻腔里散开,那个的味道就不会那么刺鼻了。”
闻曦按着她教的方法,将两枚薄荷糖一并塞进嘴里,用力嚼碎后,深吸一口气。
浓烈的薄荷味混着钻心的凉穿透鼻腔与咽喉,而舌尖的甜到了舌根变成些许刺激的辣,呛得她猛咳一声。
佘薇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慢慢吸气、呼气……”
“是不是好一些了?”
“嗯。谢谢你。”
佘薇嘿嘿笑了两声,“终于有女生来和我作伴啦,你可要坚持久一点。”
“好!”闻曦应得爽快,她才不会给顾景光耻笑她的机会!
然而,她穿着新换的防护服走进入殓室,还没等走近操作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