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来说,这也许是落荒而逃。
在她说完那三个字以后。
不过是在凡尘的名字。他原身本是一棵柳树,因生长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而有缘法修,等他有了人身,又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曾经是章台柳,帝王赏月观花之地,几朝起灭,帝王换了不知几凡,曾经的玉楼宫阙化了土。不知何时荒废,不知何时人烟稠密,等他回过神来,此地又建宝厦楼府,刑狱之所——大理寺已在此地落地生根。百年来,他居庭中,看尽清官佞臣其类,也看尽疑难苦案。
某一日午后,他从树里苏醒,巧遇了如今的皇帝,当时只离登仙之路半步,如今亦是,入了这万丈红尘,五年来所感所见,远超从前,修为精进,他隐隐摸到了自己的瓶颈。
然而以半仙之体,要渡的劫却不是这个?
那究竟是什么呢。
那时他心隐隐动了,千年来笼罩在心头的雾被吹开。
喜欢。
起声微难,落字轻惬。仿佛无风自动。
水镜里花明丽日,黄鹂带抹艳色,陈府里大皇子笑意清浅,对面的佳人亦是笑颜如花,不知在说些什么,除了几个侍奉的丫鬟,再无他人。
可这一幕生生刺眼。
那个丫头的话,又能信几分?爱慕美色倒是真心真意。钟慧澄笑着心想。
可却出府了。
***
艳荷初动,波喧喧。高楼上,长街下,暑光照,人繁繁。
大皇子一身夏裳,衣锦冠玉,翩翩公子也。他今日来府中,说是拜访陈大人,却把我给扯了出来。
我不愿意。“大皇子殿下,我还在禁足当中呢。”
陈大人笑得扭曲:“禁什么足,好端端一个姑娘,成日待着不动像什么样子。”
大皇子瞧我一笑。
我委屈,“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会好好护着雨幽,不会让她有半点损失。陈大人,放心吧。”
我望向大皇子,他笑着,眸底却无一丝笑意。但语言温柔,不像是场面话。
最终,我被他给拉出来了。
“大皇子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想去哪?”大皇子反问。
除了我们两人,周围到处都是他的暗卫。比如前面一个挑着箩筐卖桃的。不远边,两个好似夫妻一般拿着摊上面具的男女,还有楼上走过的人……
我擦了一把汗。
看来大皇子这些年也过得不是很容易啊。“约会嘛,当然是要去两个人都感兴趣的地方。”
大皇子哦了一声。
我继续道:“不过,我没什么地方想去。那大皇子想去哪儿?”
“你叫得太生分了。”大皇子话题一转,“既然已是未婚夫妻,你不如随帝姬一般唤我阿繁便是。”
“阿繁?”我见大皇子眯着眸子点头,有点恶寒。
还真认为咱们俩是两情相悦,互许今生的狗血戏码啊!
我望见前面的一座楼坊,“我有些饿了,不如咱们去吃点东西。”
大皇子瞥了一眼,有侍卫上前小声朝他说了什么。他转眸对我道:“换一家?”
我这发现,进入楼坊的人都是男人,难得有几个女子,还都是年纪不轻的。越发感兴趣,“可是我累了,就在这一家?”
大皇子幽幽道:“随你。”显然也是无所谓的。
楼坊有名,陌艺。进去一看,倒像是茶楼戏楼一样。
“吆喝,依呀嗬仔莲哩,叫化的也有些低高,
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①
一进楼便听得热闹的吹弹拉唱,尤带着民间的欢喜调子。
“有钱时,我也曾高车驰马着锦袍,四书五经读朝朝。为只为引凤院中结情好,恩爱夫妻难轻抛,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哦,你问我如今为何落到这般地步……”②
哦,还有民间的粗俗、热烈。
气氛相当轻快。
大皇子在众人鼓手称快里慢慢蹙起了眉头,像是无法忍受这般粗陋轻佻的场景。台上另外换了琵琶女,设上屏风,有童子提着篮子到处兜售着干果香茶。
“我们去雅座。”大皇子意简言赅。
偏偏我不如他意,我可没忘记今天出来的目的。
“楼上可听不仔细,下面多热闹,难得来一趟,咱们就坐这里听吧。”
他越是皱着的眉头深,我唇角的笑意越深。
在靠窗的位置坐着,那边站的人密集得把高台围了一半,很难看得清楚,不过听那一阵又一阵的惊喜和惊叫声,很难不感染,当然,大皇子好像不一样。
香茶氤氲的气雾里,他整个人也蒙着水雾。
有不耐烦,更多的是在观察着我。
像观察着猎物的野兽。
人声嘈杂里,他说:“你很喜欢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