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模糊印象,是格雷抢先一步,把凯伊从窗户外面推开,然后指着近在咫尺的浓厚云团惊呼道。他快速摇晃着我的肩膀,想要让我一起见证窗外的异象。
“快看窗户外面!云里真的有东西!”
罗德先生一直紧邻着窗户,双眼情绪毫无波澜,但是他的站立姿态却逐渐趋于防备——这只能解释为理智已经消化了惊慌,身体还处于本能呈现防卫状态。
我可以确定换做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超出理解的怪诞画面时,谁都没办法展现出更加冷静的状态了。
可在我的眼中,混沌状态却持续扩大,刺耳的笛声让一切都是茫然无绪。
远超人类理智能消受的声音还在耳边缭绕,我的意识就像是开始串台的调频电视,两种声音、两种图像无序交替着扰乱我的感官,视界布满了让人眩晕的雪花。
在我的感官中,一切具象的事物全然不见,只有一种巨大又荒谬的罪恶感笼罩着大地,深渊之外,群星之间,寒流凛冽,让这艘古怪飞行器中人无处可逃,只能在黑暗又荒凉的空间瑟瑟发抖。
我还“看”到了这个世界同黑暗斗争的景象,它对抗着终极空间中发出的毁灭波涛,世界在逐渐变暗、变冷的太阳周围旋转着,纠缠着、挣扎着,如海浪般奔向坚硬的现实,最终撞得粉身碎骨……
“三点嘅嚟,饮茶先啦,饮个靓靓的杯!”
一声振聋发聩的无产阶级怒吼,突然从我的耳边响起,一位大概是来自共产国际狮城纵队的政委,站在咫尺之近的距离,把一袋子可疑的棕褐色液体塞到我手里,拍着肩膀继续说。
“做咁多都用嘅,老细唔锡你嘅嚟,喂饮下茶先啊!”
这声巨响之后,我似懂非懂地接过饮料,突然发觉占据意识的那部串台破电视,仿佛被人暴力切了电源,一切混乱的造物都瞬间抽离而去。
那种倏忽而逝的感觉,就像是我的脑子不肯再卷,把熬夜三天都就没做完的设计方案拍在我脸上,然后欢呼着打卡下班了。
…………
那是一对眼睛!
暗红色仿佛熄灭太阳的眼睛,正躲藏在与飞行器一线之隔的浓云之中,注视着渺小如飘粟的我们!
但在原先那个云里,我相信不管是我们的肉眼,还是“小麻雀”斯派罗先生的探测设备,都从没有发现这么庞大造物的存在!
这家伙的出现,和罗德先生坚持的轰击肯定有关系!
“马库斯,你竟然真的能够挣脱……”
差点把我置于不返境地的罗德先生,察觉到了我的苏醒,居然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气得我说都不会话了。
气急之下我发现旁边多了个人——吓了一跳,原来是我裂开了。
“记住我我后面说的话……”
我还没机会问罪,就发现罗德先生说话的声音十分艰难,仿佛肺部被困于极大的压力下,罗德先生只有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能把喉咙中酝酿的话挤出来。
“这片空间隐匿着太虚墓地的异物,潜藏着太古以来的大恐怖……这座岛被抽离的因果,是对毁灭之主的封印,也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根保险绳……”
“这根绳子即将断裂,我们只能重新面对危机……”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意志力究竟惊人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在这种危急时刻分心二用,还准备把锅甩给我。
……诶?这时候甩锅是不是不太应该?罗德先生,你就应该向我道歉!
“罗德先生,你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我听懂……是你在对抗那怪物吗?”
不管如何惊疑,我都发现那光是眼睛就已经足以震慑全场的存在,此时毫无怜悯地看着我们,似乎正在与……窗户前的罗德先生对峙?!
没错,和不明巨物隔空对峙着的,是另一双眼睛!
凯伊想要上前确认,却被我瞬间按住回去。
因为从我特殊的视野看去,罗德先生此刻的身上,正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波动。莫比乌斯形状的无形纹路正层层晕开,似乎身处于令人眩晕的虚空宇宙之下,处于光明与黑暗的星球之中。
那是一种超越层次的对峙,一种无需语言的警告,一种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耗费巨大精力的搏斗!
“替我通知全体人员,趁这个机会……”
“呼……进入战斗状态……切换成高津770式爆击机模式!”
…………
一开始我也不理解,为什么罗德先生要坚持让这艘飞行器冒着被击坠毁的风险,盘旋在高空中。
但是现在,我非常理解他的意图了——特别是当会飞的环形粒子加速器周身冒出无数个炮台、伸出无数个炮管,化身自带重型装甲的空中堡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