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梁主、取江陵,如此灭国大功,竟然因出身寒门,家无门品,而只得封一个小小的七品电威将军,换了任何人,也会心生不满。
别人不满只能受着,但韩端不满,却在两三年间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这令淳于岑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倘若我军兵败,这建康可就危险了。”淳于量又低声说了一句。
他历来自恃门第,看不起武宗寒人,当年韩端去他府上拜见时,他明明在家也不出来与其见面,但他却必须承认,韩端和他的韩家军,战力已经不是陈军能够相比。
说不定真有那么一日,陈国会被韩氏取代。
东大营火势已经开始向南北两侧蔓延,喊杀声和叫嚷声隐隐传来,淳于岑侧耳听得一会,突然就变了颜色。
“不好!敌军已经出东营,潘方抵挡不住!”
陈军来到毕墟,倚南塘呈梅花状立下五座营寨,每座大营之间相隔不过数十步,首当其冲的东大营失陷,南、北两营和中军便直接暴露在了敌军眼前。
淳于量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敌军只是小股夜袭,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冷兵器时代,夜间几乎不会发生大的战事,因为晚上行动不便,无法组成阵势进攻,将领也无法及时掌握战局下达命令,若是组织能力不够,很容易产生混乱,攻敌不成,反受其害。
所以这个时代,夜袭一般只出动小股人马,以袭扰造成敌营混乱,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放火,焚烧营帐物资,造成士卒恐慌。
而守将的对策,就是将兵士聚集在一起以待天明,乱跑的直接杀掉,再设置壕沟和拒马,以阻滞人员流动和火势蔓延。
方才淳于岑的应对,便可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但那只是对付小股敌军袭营的办法,若是敌军大批来攻,他那些办法起的作用就微乎其微。
“韩端来了!”淳于岑突然大声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他率兵去了建德吗?难道章伯通他……”
淳于量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冒出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
“使长枪,能阵斩沈顾和任春者,非韩端莫属!”
甲军军主沈顾武艺不弱,这任春更是号称前军无敌,能将这两人连斩于枪下者,除了韩端外,淳于岑想不出还会有谁。
淳于量闻言,也是脸色大变。
韩端从军虽然仅仅一载,但其勇武之名,却早已传遍了全军,淳于量身为征北军统帅,又岂会不知他的厉害?
当年韩端在他麾下任幢主时,就敢率五百人冲击周军大阵,而且还在万军之中取了周军大将元定的首级。
陈国的中军,比起周军来尚有不如,若真是韩端亲至,又有谁能抵挡得住?
而且,韩端作为贼军主帅,他若是亲自袭营,带的人又怎么会少得了?
恐怕,今晚韩家军便是倾巢来袭!
一想到这儿,淳于量心下更加焦躁起来。
“六郎,你先走!”
淳于量生有三个儿子,然而其余两子都碌碌无为,只有这六子淳于岑自幼机敏,才学出众,乃是淳于家的希望所在,也是淳于家下一代的家主人选。
当此紧要关头,淳于量最先想到的,就是让他赶紧逃走,哪怕他自己战死当场,只要有这个儿子在,淳于氏就还有希望。
“不!”淳于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反驳:“临阵脱逃,是为不忠,弃父而去,是为不孝,阿爷是要我作那不忠不孝之人吗?”
“事急从权!”淳于量阴沉着脸喝道:“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忠孝?你逃出去,日后淳于家还要靠你!”
淳于岑固执的脸庞在火光映射下闪烁明灭:“我不走!”
“韩端与我乃是旧识,即使落入他手中,他应当也不会害我性命。”
淳于量面色阴沉:“竖子糊涂啊!那韩贼起兵谋反、争霸天下,觊觎的就是宫城中那个皇位。为了这个位子,连兄弟手足亦可相残,更何况你这敌军之将?”
“你和他那点交情,根本不值一提!或许再见面时,他已经都认不出你来了!”
淳于岑挺直了胸膛,仍然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就算要走,我也要同阿爷一起走。”
淳于量简直被他气坏了,没想到在这种危急关头,这竖子仍然固执到如此地步。
“走不走由不得你!”淳于量大怒之下,不再去说服儿子,转头便大声吩咐身后部曲:“你等分出五十人,速将六郎君护送回都。”
“若我战死,便立其为淳于氏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