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长了。”朱祁钰摇了摇头说道:“于少保这真的是太长了。”
四万里水路的疏浚不是简单的一个数字。
在纸面上它只有四万里但是在现实中是一个个险滩是一道道天堑是一个个埋藏在水底的暗礁是大明无数百姓的噩梦。
征调多少民力才能做到这件事?
于谦却是据理力争的说道:“陛下要设立松江市舶司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打通长江水路让这条大江沿岸的百姓受益吗?”
“臣以为可行自重庆府至松江府自贵州至南直隶这条水路完全贯通之后多少商舶可以由西向东直至松江市舶司?”
“陛下四万里而已!”
朱祁钰依旧摇头四万里还是太长了他想要振兴沿江经济沟通东西不假。
但是这四万里的水路很容易就变成了杨广征调百姓大兴土木很容易就变成了元朝征调百姓疏通黄河很容易就变成了大明的催命符。
于谦猛地站了起来俯首说道:“陛下臣有另外一封奏疏。”
于谦又拿出了一本奏疏朱祁钰打开看完之后认真看完吐了口浊气。
他满是感慨这是于谦完整版的长江水系疏浚疏这才是催命符!
以重庆府为集散地长江干流、大渡河、沱江、涪江、渠江、乌江、嘉陵江、赤水河、綦江、横江、牛栏江等为主的水路网;
以长沙府为中心的洞庭湖集散地包括湘、资、沅、澧和洞庭湖区水路网;
以武昌府为中心的汉江水路网包括长江干流、汉江及其他支流等;
以九江府为中心的鄱阳湖水路网包括赣江、抚河等;
以庐州府为中心的巢湖水路网包括了淝水、巢湖等;
最后是南京、苏州府、松江府为中的水路网包括了运河等。
一共六个水路中心水路无算。
仅仅最后一个南京、苏州、松江府三个地区为核心的水路网就将近四万里。
而整条水路在于谦的第二封奏疏中于谦并没有核算出一共多少里因为涉及到的支流就超过了三千六百余条河渠。
最少也有二十余万里。
而于谦给出的第一个四万里的水路仅仅只是乌江至重庆府再从重庆府到松江府长江主河道的水路疏浚。
仅仅如此就四万里。
朱祁钰理解了于谦的野望。
在有生之年这条沟通东西的大江终于要变成一条与大明万民息息相关的水路。
而位于最末尾的松江府市舶司在未来可见的岁月里都将是大明最繁华货物集散最大的港口。
这是一份企图心极强的奏疏即便是仅仅四万里的水路被打通大明的货物就会如同百川入海汇集在南京等地。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他承认自己有些被说服了。
“多久?第一阶段的四万里的疏浚要多久?”朱祁钰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四万里的河道疏浚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征调民力过多最终就是大明重演隋末和元末之乱局。
但是一旦成功四川、贵州、湖广、南直隶将会因为这条水道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国士无双。
“十年。”于谦赶忙俯首说道。
“陛下第一个十年只是疏浚炸毁暗礁清理险滩大学士陈循等人不是在修寰宇通志吗?可以以此为契机现将所有的断行险滩逐渐清点出来。”
“紧要的滩淤可以先做疏浚用十年的时间一点点将这条大江打磨到浑然天成的地步。”
朱祁钰犹豫了片刻继续问道:“那第二封奏疏这二十万里的水路于少保以为需要多久?”
于谦感慨摇头说道:“陛下这谁人能够推算呢?最少也要百年吧。”
百年大计。
这就是于谦这封奏疏极致的企图心。
“于少保先坐。”朱祁钰再次拿起了于谦第二道奏疏无奈的说道:“于少保好一封亡国之策啊。”
“朕要是做了怕是又要被骂做是亡国之君了。”
朱祁钰看着那至少二十万里以上的水路图就是一阵阵的恍惚这东西到底需要多久?
“此乃定国兴邦之大策为何要被骂呢?”于谦眉头紧皱的说道。
就是十年之期的四万里水路疏浚做完了长江两岸能够为多少生民谋福?
这怎么会是亡国之策?!
朱祁钰拿起了那封奏疏放进了袖子里满是感慨的说道:“于少保百年之后若是朕一意孤行这天底下谁又能拦得住朕呢?”
“这不是亡国之策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可以长生不死朱祁钰不能于谦也不能只能以名长存。
一个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生物性死亡心脏不再跳动不再呼吸不再思考意味着身体死了。
第二次是葬礼意味着自此一生停滞在了最后的时刻一生的荣辱在这一刻被顶格那些遗憾再无法弥补。
第三次是遗忘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想起你了被彻底的遗忘那就是完完全全地死透了。
杨洪的一生都在戍边人生的最后一仗也是在宣府差点把也先主力尽数吃掉最后的弥留时刻也是看到了大明的太阳再次升起所以胡濙说杨洪是喜丧。
以名长存就是名垂青史永远被人记住。
于谦完全没必要上这道奏疏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而言他已经功德圆满了。
只需要在皇帝陛下手下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儿。
救时宰相大明忠骨。
但是于谦还是上奏了。
“陛下英明天成。心中常怀警醒万事考虑周全特别是心怀万民、民为邦本一旦涉及民生之事都是能缓则缓陛下不会犯错若是有错都是臣之错。”于谦笑意盎然的说道。
人一旦开始求那些自己都管不了的虚名那便陷入了名利的陷阱之中就此沉沦。
于谦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只在乎自己的品行只在乎大明是否能够再兴。
陛下也不是很在乎那些虚名这对儿君臣坐在一起讨论自然是亡国之策亡国之臣亡国之君了。
“陛下臣请陛下移驾。”于谦为了说服陛下可是准备了后手。
陛下迟迟没有下笔朱批那是以天下生灵为念但是于谦的谏言何尝不是以天下生灵为念?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那就走吧。”
车驾从南湖别苑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处连绵的破败之地。
于谦叹息的说道:“陛下这里是龙江造船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