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濂从床头摸出了一本奏疏哆哆嗦嗦的递给了皇帝笑着说道:“陛下臣写了本奏疏主要就是各官厂的工匠劳动报酬调整的事儿臣思来想去这钱省不得。”
朱祁钰收起了金濂的奏疏放到了袖子里极为认真的说道:“好了部里的事儿都交给张凤便是不要忧心了养好身体朕还等着你再跟朕吵架养好病再说。”
整个大明朝现如今只有金濂敢跟皇帝拍桌子户部和内帑之间见面就吵架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常态朝中的人见怪不怪。
金濂这个人就是如此有一说一当初皇帝要给百官定俸禄补发景泰四年的俸禄金濂就硬顶着皇帝逼着皇帝不能补俸。
定俸禄是应该的但是补俸却不应该。
既往不咎过往不补若是陛下补俸那就得追查所有百官在正统年间的所有过错。
这就乱了套了。
“臣这身子臣清楚就这些天了。”金濂却是颇为洒脱表情颇为轻松的说道:“臣官至尚书得封伯爵这临到了儿走的时候各部尚书、阁老、都察院都得来送臣。”
“嘿这是多大面子?臣知足了。”
“要说遗憾臣就是觉得临到走了还是没看到大明钱荒解决之道意难平啊。”
理财非濂不可是当初京官推介金濂从刑部尚书转至户部尚书的理由。
当时国事风雨飘摇金濂也是临危受命和于谦配合缜密当之无愧的社稷功臣不负众望。
金濂接着说道:“臣也是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有些话若是陛下觉得说的不对就当是胡言乱语了这钱荒解决之法还是得钞法。”
“臣知道陛下爱民之心切切这钞法咱大明暂时不合适但是倭国这些地方用钞法也可以试着推行一下看看效果。”
宝源局归工部所有宝钞局归户部所有这印钞的事儿是户部的职责可是却被宝源局霸占着户部也是竭尽所能可大明的国情并不适合大肆推行钞法。
金濂躺在病榻之上对大明钱荒之事依旧是念念不忘。
朱祁钰并不计较金濂和他意见相左因为目的都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让大明更好。
“朕知道了朕会在倭国试着推行下钞法试试看待到钞法成熟再在大明境内试用朕心里都有数。”
对于钞法和钱法于谦自始至终态度都是陛下用钞法可行用钱法亦可行于少保总是觉得陛下在钞法和钱法之事上过于谨慎了。
但是有前车之鉴陛下愿意慢一点于谦也没有反对。
“金尚书你那个同乡沈翼比之张凤如何?”朱祁钰问起了金濂的身后事。
沈翼户部右侍郎乃是金濂的左膀右臂之一但是沈翼是金濂的同乡为了避嫌金濂并未举荐沈翼接替这户部事而是推荐了张凤。
可是这张凤能力实在是让朱祁钰有些担忧。
金濂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可沈翼贪财他若是掌户部事怕是要出大事。”
“臣活着他不敢臣一走他怕是要原形毕露陛下让缇骑盯着点他臣怕还没过鬼门关就在黄泉路上遇到他。”
金濂满是回忆的说道:“正统十二年淮安大旱臣请旨蠲免减米麦农税银布丝帛则照征如故浙东有一大户蒲氏就是那个痴迷福禄三宝最后败了家的蒲氏。”
“这蒲氏输绵绢至京以其半贿赂权贵若非臣拦着沈翼他怕是就要伸手了。”
朱祁钰这才了然怪不得张凤明明能力不行沈翼精明能干但是金濂就死活不肯让沈翼担任要职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档子事。
金濂说清楚了为什么不举荐他的同乡之后闭目养神了许久忽然睁开了眼十分严肃的说道:“陛下现任的兵部尚书江渊曾任户部侍郎正统十二年他收了蒲氏两万七千担绵绢蒲氏逃了那年的税赋。”
朱祁钰陡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金濂问道:“还有这等事儿?!当初朕南下平叛他提着脑袋把天下粮仓稽查了一遍那可是一等一的苦差事他办得极为利索。”
“有这等事儿朕当初任命其为兵部尚书询问诸位明公为何金尚书不说?”
金濂靠在床栏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胡尚书还收了倭银他交到了内承运库陛下不是没为难他吗?”
“俞士悦京师之战前夕把妻儿老小送回老家这事陛下不也是没找俞士悦后账吗?”
“正统年间做官不是谁都跟于少保一样两袖清风持正守节刚正不阿。”
“想做个清官难呀江渊当初收这笔钱也是被迫的这钱也没到他手里。”
两袖清风这个成语说的就是于谦入京不肯给大宦官王振送礼就送了两袖清风。
“这事儿于少保也是知道的这天下之水有浑有浊江渊他颇为能干景泰以来行无差池既然既往不咎陛下看着他点便是。”金濂知道陛下的心性日后这江渊必然是如履薄冰。
金濂选择这个时间把这事儿摆在明处就是提醒陛下要小心朝里的官吏官僚里有于谦、杨洪这等人杰可不全是人杰。
贤时则用不贤则黜便是。
朱祁钰并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线上金濂因为江渊收受这两万七千担绵绢死后都不得安宁。
金濂在景泰三年弹劾江渊收受贿赂金濂死后文渊阁大学士陈循为金濂写了神道碑可是这神道碑三十多年一直未曾立起来。
因为金濂死了江渊还活着。
一直等到江渊也死了金濂这神道碑才算是立了起来。
金濂想了想说道:“还有吏部侍郎何文渊他不是逼迫李燧娶他女儿闹得满城风雨还被李燧撅了面子?”
“这何文渊把自己折腾的不得不致仕可是他儿子何乔新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能人。”
“何乔新在景泰二年中了进士和景泰二年的状元柯潜一道在陕西行都司吃沙子可是抓了不少的奸细捞了好几块头功牌。”
朱祁钰满是惊讶的问道:“何乔新居然是何文渊的儿子?可是他的户籍不是在何文渊名下啊。”
每一个新科进士都要把祖宗十八代查清楚这何乔新可是入了朱祁钰夹带里的人才。
这何乔新居然是那个逼着李燧娶自己女儿最后把自己折腾的颜面尽失只能致仕的何文渊的儿子。
金濂颇为感慨的说道:“这何文渊也是避嫌怕他儿子借着他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让地方官为难不让何乔新参加科举考试。”
“可是这何乔新寒窗苦读十余载就偷偷摸摸的借着同乡的路引考了科举。”
“陛下臣说这些不是要弹劾他们臣只是想说即便是在这京师朝廷之上陛下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可是这暗流涌动它就是再涌动它也上不得台面。”
“陛下时至今日走阳关大道而非羊肠小道这是陛下最大的优势也是陛下最大的底气行小道终归是小道暗流终究是暗流。”
“陛下若是从大道落入这小道和暗流之中他们在这方面比陛下经验丰富的多。”